038.御车之礼（一）

与国君同车，驾车人、侍卫因阶位高低不同，各自应该遵循什么样的礼节？阶位相同的人同车，礼节又有什么不同？古人车马文化，体现一个敬重人的心思。

 君出就车，则仆并辔授绥。左右攘辟，车驱而驺。至于大门，君抚仆之手而顾，命车右就车; 门闾沟渠，必步。

凡仆人之礼，必授人绥。若仆者降等，则受;不然，则否。若仆者降等，则抚仆之手;不然，则自下拘之。客车不入大门。妇人不立乘。犬马不上于堂。故君子式黄髪，下卿位，入国不驰，入里必式。

 上一次我们讲到这个车驾的礼，讲到效驾，稍微试车，当仆人的，当主人还未上车，先试一下马车。好，我们现在先看本文。

君出就车，则仆并辔授绥。试个车，车子已经很安稳了，安全上没问题，这个时候主人（这个“君”也许是国君，也许是天子，也许是长上）始出，开始出来，然后就上车了。

上车则仆并辔授绥，在一个车子来讲，驾车的虽然是仆人，但是驾车的，他是车子的主人，所以他要把上车的一条引索，这个主人不是站在车下嘛，然后这个仆人是在他的驾驶座上，对不对，他在车上把那个绳索垂下来，让主人拿着，可以往上安全的上车。那这个“并辔”总共还有六条的引麻索，上次有讲过，那就把他拿在一手里面，空的一手就拿绥，“绥”就是引马索，拿给他的君，让那个君能够上车。

左右攘辟，车驱而驺。左右攘辟，“左右”就是护驾的群臣，那些侍驾的人，攘辟那个“攘”就是让，让开的让；“辟”是避开的避。那些侍驾的人，侍卫的人，这个时候车子要走了，君已经上车了，其他的人就让开，要让车子可以前行的意思了，不能够妨碍车驾。这个场景，就像是现在有国家重要的领导人要出巡，场景也差不多会是这样，还未上车的时候，很多护卫就围着车，对不对，然后恭恭敬敬让他上车，上车之后前面的要赶快让开。

车驱而驺，“驺”是居于前导或后随的这些护卫，就随着这个车的前进，然后快速的往前前进。快速前进，起先是会先跑一小段的路，然后跳上他们的车，就跟着主人的车前行。这个场景，各位想想，现在的国家领导人出行，差不多也是这样，那一些护从就是等主人的车，他们就步行，在旁边缓缓的走，主人的车一开快，然后他们就跑步一小段，不会太长，然后就趁着跑步跳上自己的车，快速的跟上，就差不多是，自古及今日没什么变了。

至于大门，君抚仆之手，而顾命车右就车；到大门的时候，他们从内门开始往外，行到外面的时候要出门了。等到大门口要出去。君抚仆之手，“抚”就是用手按着的意思。君就按一下驾车人的手，意思就是让他停车的意思。

而顾命车右就车，“车右”就是古代拿兵器、在车子右边的武士，叫做车右。那左边的左边就是主人坐的位置，中间就是驾车的人。这一部车，在中间是驾车的，尊位在左边，那也是主人坐的，那右边靠那个位置给谁呢？保护他的人。通常都是身怀绝技的人。那就挥手，然后请勇士上车，这是要保护他的，这意思就是说，车上呢，一般的车就是坐三个人。

为什么这个时候车右才上车呢？这是属于勇士。这个勇士不能够跟主人同时上车，因为尊卑是有等次的，最高的礼就是让主人先上车。内门走到外门这个路都会很短，这个不会很长，一个人的家宅不会太大了，那即使是宫门最大的像北京故宫了，从里边的门到外面是有一段距离，但是也不至于说太大。这个护卫的人，就是在他们的这个行列里面，跟随到门口，然后主人会示意让他上车。因为什么？因为一出去就到门外了，门外就有一些险阻在前面，所以是需要人家保护，在车内的时候，在门内是还不需要保护。

门闾沟渠，必步。“闾”，古代一个闾就是一个范围，一个区。这个区，“闾”就有一个闾门，通常是25家为一闾，25家就会有那么样一个闾的门。这个“沟”呢？广跟深都有4尺；那“渠”也是沟之类的，大小差不了多少。不过古代，沟就是沟，渠就是渠，名字不一样，是代表尺寸不一样，大小不一样。

必步，这个“步”就是下车，用走路的。这个是在讲谁呢？不是在讲主人，这个是在讲车右，不是有一个勇士嘛？勇士只要一碰到这个闾门，或者碰到有沟、有渠，然后车行就会减缓，对不对，一减缓，他不能坐车上，一减缓，只要车速一变，他马上要跳下车，去干嘛？去查看左右、旁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那沟渠当然是这样，但是门闾为什么要这样呢？这个是因为古代的君，君虽然是很崇高，但是君也有他所应该敬的人、事、物，他有他所该敬的。那古人讲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君子不毋十室，就是说一个君子经过一个地域，这个地域也很荒蛮，但是这里有10户人家。他即使是坐在车上，他就会起来示敬，“示”就是手扶在横木上，然后对这个一闾的人俯身，就算是一个国君也是这样。

各位，你要开始读礼记就知道说，古人订这个礼，不是把国君捧的高高在上，捧得眼中无人，并不是这样。那为什么到闾门的时候，勇士下车？因为到闾门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国君正在行礼。国君一行礼，勇士不敢呆车上，就赶快下车。等他过了这个闾门，行礼完，跳上车。所以古人是对人是非常敬重的了，尤其是一个有教养的国君，从小就受到这些文化的熏陶，对人是很敬重的，等我们到后文的时候，还会看到，比如说他对老臣，他也不能直呼他的名；对于这个妾妇，可能有很多夫人，还有妾等等，但是它还有分等级，他对他的正宫，他也是不能直呼她的名；就对一个人，也有他敬的一个礼节。

凡仆人之礼，必授人绥。“绥”就是要升上车子的那一条引导的索，那条索平时就是掌握在那个驾车的人的手上。君要上车，他要听从驾车者的指示，为什么呢？因为你要上车，现在这部车的主人是谁呢？就是那个驾车的人。这个分守要分清楚，这个人还没有为你驾车之前，他就是你的一个仆人，他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在命令他的时候，是你命令的；等到他一驾车的时候，谁可以上车，谁可以下，这个车是谁主宰的呢？是这个仆人，你就得听他的。君到了车子前面要听谁的？听仆人的，而不是在那边指指点点，这样懂意思吗？授绥给人，是仆人，等于是这个车子的主人，他的权力，所以必授人绥。

若仆者降等，则受；不然，则否。通常来说，如果天子出巡，为他驾车的人肯定是卿大夫之类的，不会是位阶很低的；那大夫如果出去，为他驾车的必定就是士，甚至也可能是大夫了，这都有可能。

若仆者降等，这个驭车的人，他的官阶是比较低的，叫做降等。则受，那这个主人，他引你上车的索垂下来，你就抓着，行个礼，就迎上车了。

不然，则否。如果不是降等，意思就是说官阶是一样的，但是这次我驾车，那他就是主人。那如果官阶一样，就算是嫡体，平等的体，那他授绥给你，那你就不能受，所以说则否，你要谦虚的避让说，我自己上去就行，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若仆者降等，则抚仆之手。这个驾车的人位阶比你低，你可以受，但是怎么受？则抚仆之手。就是他绥给你，你不是直接拿绥，而是按一下他的手。这是什么意思？推让。他虽然位阶比我低，我还要尊敬他，他拿绥给我们，我们不敢受，我们按一下手，是推让的意思。可是你一推让，但是这个驾车的人必定是懂礼，你虽推让，他还是会再递一次给你，这个时候你就不能再推让了，就抓着绥上车，这样懂意思。

不然，则自下拘之。不然就是什么？他跟你是同官阶，他不是降等的。那同官阶怎么办？他是车的主人，他还是会拿绥给你，对不对？那又不是降等，那你自然会辞而不授，你辞而不授，他还是会推给你，这是自然的。然后，那你该怎么拿呢？那就从他的手的下方，而不是从他的上方。譬如说我拿一支笔给你，我这样拿你面前，那他如果说是降等，我们就他递上来的那端，我们就拿了；他如果是跟你是平官阶呢？那你不能拿上面这一端，你要拿他的手下那一端，这样懂意思吗？这跟我上次讲过说送人一把弓，有没有？你呈弓呈上去，昂扬那一头，你不拿那一头。你跟他是平阶，不能这么拿，你要坐在他身旁，跟他是同一面，然后手伸到他的手下方，从下方拿，就是这个意思。

讲这样还听不太懂，举子例子好了。各位，如果说有一个人现在敬你，拿一杯茶给你，他是我的学生，他奉一杯茶给长者，那我说：“不客气了。”他还是会举上来，那说说怎么授呢？我就可以伸手拿茶杯的上缘，我就拿起来，假设我是他老师；但如果是平辈，或甚至说主人根本就比你还要高一阶，高一阶不一定指阶级，年纪有没有可能比你高一些？有可能。就是来者是客，就要给奉茶，他奉茶，有礼貌的人会抓哪里？他不会抓在上缘，他起码会抓在中间以下，拿中间以下，以便于上缘你可以拿，对不对，那他一定是抓在中间。

所以有时候学生拿茶给老师不懂礼貌，他就已经握在杯口了，请问老师要拿在哪里啊？他就只好伸手从下面跟摸屁股一样，把杯子拿过来，这就是不礼貌。那现在讲说下缘怎么拿法？假设以杯子来说，他一直拿在中间，按他的手推让，他还是会往前举，这个时候就不能再推让了，不然两个人要推到明天吗?你就不能再推让了，这个手伸到杯子下面，从下缘端上来，这样懂意思吗？这个就是给人的感觉，是一种谦让的感觉。

很多人听这些礼记就说：“真是麻烦，这么多规定，我怎么记得住？”各位，礼记所规定的是人性，而不是强制拉着你去这么做，不是这个意思。各位，我们今天就算是不讲礼记，其实我们平常在推让的时候，那种样子解起来就是这个东西，并不是刻意去矫饰。如果这样讲各位听不懂，比如说这样，我们去餐厅吃饭，这顿饭，你常常请我，这顿饭，我真的很想回请你。那我就会在吃，吃到我觉得差不多了，太早去付费，我觉得失礼，其实真的吃的差不多了，那我就看时机，差不多了，我就走到柜台。走到柜台，你又很客气，你又不想让我请，你看我走柜台，你一定尾随就到了，那做势要把钱拿给柜台，那他也不想让我请，那他会怎么样？他说：你不准收，会这样吗？绝对不会这么讲，这是老粗才会这么说了。

他会轻轻按一下我的手，那我还是想要请他，那我会怎样？我会再轻轻按他一下手，可能我右手把他拨开，左手就把钱递给收钱的人。然后这个时候，他如果还不让我请，那他的右手被我拨开，左手又来挡我的左手，对不对？可是两个人不能打成一团呐，几次就可以了。因为什么？不好看，而且让人家很麻烦。那个小姐想一想说：“你们讲好再来找我了。”不然我到底要不要收？这是很麻烦嘛，所以人性是有恰到好处的节点。

各位，如果我刚刚把那个付钱的那种推让，写成礼记的其中一小段，你读起来，你还是觉得说：“干嘛这么造作！”实际上不是，实际上是我们依照正常的人情的这种推让，因为怕你不懂、不好教，把写的具体化，就落在这个礼记上。所以为什么我一开始讲礼记的时候，我就说礼记是依照人性而写的，你又听不懂这个话，这一条多如牛毛的规则。我告诉你没什么规则，就是一个推让、一个敬重人、一个心中有别人的这个想法而已，没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