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个栗子 Vol.2

朗朗的家怎么了？

欢迎收听“举个栗子”电台第二期栏目，本期的话题是关于中国著名钢琴演奏家郎朗先生的家。起因是不久前，因为全球疫情爆发，世界各地的演艺工作者在线上发起一场义演，朗朗作为中国地区的代表也参与了演出。演出之后，他的居家空间受到了非常多的关注，很多媒体和大众会将其与其他欧美明星的家进行对比，“米黄色的大理石地面，米黄色的大理石墙面，配着一挂廉价的镂空纱状窗帘，还有一个同色系的沙发，胖胖得堆在那。角落里中式的柜子上放着一个黑色花瓶，很大很高，但里面没有任何一枝花。郎朗坐在一个同样粗制滥造的中式椅子上，投入地弹奏。透过钢琴的放射，看得出顶上还有盏闪闪亮的水晶吊灯。”

媒体悲愤了：“这种不知道多少线城市的宾馆装修风，实在让人汗颜！”

网友也悲愤了：“古典音乐能超越时代和民族，但超越不了中国北方当代家庭的装修审美。”

究竟朗朗的家品味和审美有什么问题？钢琴弹得很好，就一定品味要很好吗？什么样的品味才是好呢？品味好很重要吗？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它又反映了什么问题？

在考虑嘉宾邀请人选的时候，我们对黄章晋发出了邀请，因为觉得他在今年2月份微博平台发表的言论基本能一言以蔽之——“一个人核心能力之外的部分表现，体现的是环境的平均数。”但他却觉得这是个阶级性的话题，他更认同没有任何风格是土的，它只是和谐不和谐的问题。“朗朗家的这种风格，不适合挂当代艺术画，适合挂一个泉啊之类的，撑死了到莫奈。美国的家装，复古风、带有巴洛克风的，占很大比例，这和欧洲是有很大不同。奥巴马离开白宫后，就有人讲，奥巴马在白宫很清新简约的风格，是在欺骗媒介。简约现代风，当然是很民主党了，川普的风格，非常的煤老板，金碧辉煌的共和党审美。但奥巴马的审美，骨子里似乎也是共和党的，当然，也许有可能是这样的一个误会，奥巴马没钱也没的选择，他买的房子的装修是前任主人留下来的。”

王子耕的镜像建筑工作室，名字很有趣，分为PILLS与BILLS两个组成部分。PILLS以批评、研究为主，BILLS如其名主要实践项目为主。王子耕在知乎上被称为满足了大家对于“Something beyond architecture”的想象，认为他是理论派，有很多跨学科的思考。所以这次我们也邀请了他从空间本身来谈谈朗朗的家。王子耕则认为朗朗的家在这种场合还是不够放松，这一定不是一个随意为之的空间，它一定是刻意营造的场景，就像Taylor Swift在同一场演出中镜头只对着身后的一堵空墙以及她朴素的穿着，传达出的信息应该是让人们更多关注声音本身。朗朗则想传达的是，通过中式家具这种恰当的符号道具来表达中国文化。他不会去考虑中国的当代性、人居环境，是否需要区别西方的独特存在。在他那新欧式的家装方案里参入了中式家具，就像罗宋汤里加了番茄炒鸡蛋。这是中国当前文化现象和特征，这一般是弱势文化的一个特征，强调自己的独特性，强者文化只强调文化的共识和共性。这同时也代表了审美的背后阶级关系的紊乱和失范。

刘治治：本次话题并不是要吐槽朗朗的家，而是借郎朗家探讨中国当代家居空间的组织形式到底是怎么来的，或者来源是什么，有的人觉得非常丑，然后有的人觉得很有趣，丑在哪，有趣在哪。如果把空间归纳成一个音乐人对视觉艺术或者视觉设计的认知，有没有一个恒定的标准，或者是某一个阶级的人，是不是就应该享有某一种样式。

我不太想用“精英”这个词，比如说所谓的普通非设计工作这些人，其实他们的家或者是他们的对于空间的认知其实也是差别非常大的，从事一个行业，这个行业会驯化你，给你一些标准，最后成为一小撮人共同享有的一个标准平台。 

王子耕：从事其他职业的没有受到过这方面的训练，所以它的标准是另外一套。但是我觉得西方是它即使有另外一套专业的东西，也是立得住的。比如说美式乡村，比如说一些很基本的住宅的组织元素和构成方式，可能是历史上传承下来的，也是一种标准和范式。从某种意义上讲，范式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这种筛选的。

黄章晋：我曾把特朗普家的照片发给一个朋友，我说您告诉我这是哪的房子？他犹豫了很久说这房子很有可能是中国和美国的，他说因为欧洲人今天不敢做这样的东西，只有中国和美国人才会干这个事情。

特朗普进了白宫之后，他那套审美也被搬进白宫被人认为这是品味倒退的一个象征，和奥巴马是有对比的，奥巴马代表的民主党是非常亲民、简约的。但据说奥巴马也是假的，他一搬离白宫之后就露出本来面目就变成右派了。

刘治治：我记得朗朗的家还上过杂志，那个家特别明显的是一种乡村俱乐部形式，就类似是右派的，美国乡土的，房子的柱和梁都是原木色的，比较有趣的一件事，就是照片里，我注意到在房梁的位置，很多人都会选择这个三角的位置下挂画，朗朗就在那儿挂了一张他弹钢琴的照片。我记得很早以前我看过一本书，就是关于所谓的风格，和坏品味和好品味，里头说过一件事，就说你去观察一个人的家，如果他的家里的照片，如果超过一定尺寸，并且没有别的照片相配，只有它出现在一个屋子的正厅或者是中堂，那么就说明他品味是在一个基准之下。他首先心理上知道这需要装饰。 第二他有自恋，第三是他在自恋以及需要装饰的同时，他没有办法做抉择。

然后到了中国，经常会发现有人的家里的主卧或者客厅，甚至是就挂着一张巨大的结婚照，所以说回到朗朗的房间，我觉得他弹钢琴的照片出现在像乡村俱乐部式的那种空间里，在这点上其实你会发现他还是朗朗对吧？他还是一个9岁从北方来学琴的少年，我觉得这个感觉特别有意思。

邱正：我困惑的点就是他的家怎么了，他家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那么多人拿他家的品味和他的审美说事儿，虽然他是一个公众人物，但是毕竟家就是一个很私密的空间，他自己住的舒服就没有问题。

刘治治：这是挺重要的演唱会，那么明星取景一定是刻意的，他不会随便摆个摄像机，所以他有很大的表演成分在里面。你看所有的外国明星其实也一样非常讲究角度，它是展示的，需要经过设计管理。朗朗是唯一一个被邀请的中国大陆演艺人员，所以我觉得他有一定的心理压力，就是我要表达我是中国人，所以有没有可能他坐的椅子原来在他们家根本不在这个位置，他弹钢琴也不坐那样的中式椅子上。咱们读它背后的语境，会带来特别有趣的东西，它是一件超越品味的事情。

邱正：我个人是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像王老师或者刘老师这样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是否被所谓的现代主义过度的规训？

黄章晋：我有时候有会想到这样的一个问题，比如说懂行的人，非常清楚极简主义的东西是非常贵的，它需要非常好的材质和非常好的技术管理。

刘治治：我觉得需要理清楚几个事儿就，咱们现在有一个挺危险的事，好像就是说极简很高级。对，为什么克制是高级的，为什么奔放是low的？极简是在工业化之后实人人都有权利来享受某种意义上的设计，这之后才出现了极简主义。我觉得真的是借这个朗朗的机会分辨一下，第一就是极简不极简并不先天的高级，然后有很多所谓的朴素和极简有关系，然后我们可能认为朴素就好，对吧？

有很多时候比如说郎朗沙发，大家觉得沙发那么黄黄软软不朴素对吧？有的人可能觉得这种不朴素的东西，然后再配上窗帘和这种这种大理石，丧失了朴素性，太浮躁，诸如此类，那么朴素和极简的关系我们也应该稍微分辨一下，有一种是由于匮乏带来的不得不朴素，另一种左派的极简，是在我们有诸多选择之下，由设计师管理过的某一种极简。

比如说这个坎爷他们家，就是那种在有选择的状态下，达到了一种朴素或者是一种家徒四壁的极简。

所谓的视觉管理就是我出去要穿什么衣服，你拍我家的时候拍哪一个角落，哪一个角落里要出现哪一样东西，这些东西的实在证明我的存在，因为人是被物品所描述的，人是被他的所有的物品所圈定的嘛，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我相信有很多人，比如朗朗，我觉得他作为一个明星也好，音乐人也好，在那一个瞬间，大家并没有看出管理他对自己的空间有过什么管理，或者说他管理过，可能想做一个文化对比。

黄章晋：他的他的长相、衣服和沙发的颜色是非常匹配的，精确地体现了一个没有东北味道的东北人的视觉形象管理，我觉得挺好，他其实真的尽力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觉得挺好的。他和妻子穿得非常得体，他知道该怎么穿着，然后再弹奏，但是他不知道弹奏的过程中其他的家具该怎么配，墙应该是什么颜色，灯光应该怎么打，他不知道因为没有接受过这种教育。朗朗是一种产品化特别强的明星，就是老少咸宜，用户界面特别好的一个音乐产品。

邱正：我个人比较害怕所谓的“品位”，一是品位对我来说首先它不分所谓的高下或者好坏，我害怕的是趋同，你可以嘲笑别人土豪装修，但是所有人都装成坎爷家那样就是好品味吗？我觉得挺可怕的。

刘治治：我认同，设计师为之斗争的东西，其实不是某一种既定的样式的好坏，而是要保证这个世界的丰富性。如果设计师都没有办法保证世界的丰富性，或者为世界的丰富性做贡献的话，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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