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个栗子 Vol.3

当设计进入公共领域

几天前，北京国际电影节先导海报问世，并在线上线下引发了广泛的讨论。这也许是近期设计界最出圈的事件之一，上一次热搜的事件应该是不久前硬糖少女303 LOGO所引发的，舆论压力之下被迫换logo之后又再一次上热搜，“这个海报是PPT做的吗？”“这个LOGO鹅厂是认真的吗？”

当一件平面设计作品在公共领域接受大众审视时，它所体现的，不仅仅是大众对作品本身的内容、设计逻辑和美学感受的反应，还有通过这些反应所折射出的时代环境、意识形态等更加复杂的背后因素。

设计逻辑、设计结果的好坏以及审美高下的探讨等内容并不是我们此次节目的重点。

为什么一件平面作品进入到公共领域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设计师抛开视觉层面的“管理”，尤其进入到公共领域的时候，是如何预先去考量的？参与事件的各界人士的诉求是什么？是否有更好的沟通方式？是否有可能“设计”出某种更好的沟通机制？自发性的民间设计作为原创者是如何感受的？是否可以设计某种系统或者工具让独立设计师与权力机构形成更好的对话？

本次播客，我们邀请了北京国际电影节先导海报的两位主创者——刘治治和迷盒，硬糖少女303 新老LOGO的设计者马仕睿以及设计师广煜和艺术家黎薇一起聊聊这些问题。

以上问题除了抛给在场的几位设计师，也无限在本平台开放。

感谢收听第三期举个栗子和Demo联合策划的特别节目，在最后我们希望这些事件能够引起更有效和良性的对话。人们都是通过对话互相弥补缺失的经验的。也许对话并不提供任何问题或答案，甚至是一场凶猛而又无法说清的对话。至少我们想让它更往前走一步。

部分节选：

刘治治：特别有趣的一件事是什么？其实大众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大众并不是甲方，或者说也不可能有一个真正的大众给你提出任何的设计要求。我们无法也没法真正的去理解何为大众或者说去规划出一个大众认为的审美，或者在这个体系下去做东西，我们只有两个具体面对的人，一波是甲方，一波这个东西的真正的消费者，再往上的大众，我就没法把他包在这个圈子里。所以咱们这回聊天我也特别感兴趣，大众到底是一个真正的提出要求的人，还是一种借口？有时候我觉得大众是一个借口，比如经常有甲方会跟我说，你能不能做点大众喜欢，或者说做点群众喜闻乐见的。然后包括像黎薇这种艺术家也会有人说，你就不能做点老百姓喜欢的艺术作品吗？

黎薇：你刚才说大众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我觉得大众其实并不抽象，大众非常具体，大众可以是798里的大众，也可以是朝阳区的大爷大妈那种大众，都是很具体的。然后为什么艺术家比设计师幸福是因为大众认为设计师是一个服务行业，其实我觉得这是个误读。当然了有时候大众也认为艺术家是服务行业，艺术家也需要做一些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比如说小区口调两大石狮子什么的之类的。

广煜：我觉得大众是存在的， 然后我认为设计还就是一个服务行业，我不认为设计师在创作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我们自己的身份是服务行业，也不是放弃了我们对于大众理解，我们做的每一个作品都是我们认为输出的群体应该可以接受的，但一定会出现偏差的对吧？那是不是出现偏差了我们就错了？这是我想问的。

马仕睿：我因为之前做书比较多，所以直接接受反馈的经验其实一直没断。有一部分人是觉得自己爱这个东西，对电影有情节，然后觉得不可接受，我喜欢的一个东西被搞成这样，我觉得不好。当然也有另外一部分，就是纯粹起哄，出事了，我踩一脚，其实他做这个事的时候，付出的成本和他看那些明星八卦的时候付出的成本是一样的。我觉得设计师能做的是什么，是应该把不同的可能性呈现出来，有做成那样的，有做成这样的。这次是那样的，下次是这样的，因为其实机会很多，并不是说我们呈现出一个可能性，然后这个可能性就立刻要被踩灭，我没听说过有一个公司或者是一个活动，是因为平面设计就完蛋了。

刘治治：其实我在网上接受过两个文字的采访，然后有很多人批评说你做那么丑你还解释。我说了好几次说我其实是更关心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个争论。

马仕睿：我有一个问题，是不是我们坦诚的说，其实心里边都应该很明白，我们想要做的设计是什么样，但其实我们也很知道大众这个市场现在想看什么。

广煜：设计师在做设计的时候，有一些希望探索的心态，我想说的是受众可不可以应给这些想表达的这些人一点空间，而不是说我不许你有你就不能有，你可以不买单，你可以不消费，但是你不能拦我做实验的时候过来拿板砖拍我，这是我唯一想说的。 

马仕睿：我觉得是界限不清，现在受众的问题就是他们没有界限，他们说表达一个态度的时候，你可以说海报看起来特别不习惯，可以说设计师不行。但是你凭什么说设计师不认真？这事你来看了吗？过程你知道吗？你参与了吗？

邱正：在之前的采访中你们说到你们更愿意在设计里提出问题。其实我会比较好奇到底是向谁提出问题？

刘治治：其实可以说是向甲方或者公众，我在做设计的时候，我能不能提出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我的设计专业里，就像刚才马仕睿说的，我能不能提出一个专业方向的可能性呢？比如说我们做了海报，是不是可以探讨为什么电影海报非得是那样的；第二个问题是我特别希望我的海报是可以阅读的，或者说是在里头有一个东西让你思考，不是说就做一张美丽的海报。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是两个层面，一个是在设计专业里是不是可以有问题，第二个是设计结果会不会刺激到你，让你觉得这个世界还可能有一个可能性。

邱正：我记得之前看到广煜在一篇文章中提到马仕睿做的“硬糖少女”的Logo。其中用到了“挑衅”这个词，

广煜：设计师会去做一些不太顺理成章的东西。人都有对于极限挑战的欲望，要不然就不用举办奥运会，我们天天在地上爬就好了，对吧？我觉得人都是有好奇心，都是有对极限挑战有欲望的，不会是每天都生活在一个特别舒适的环境里，然后就每天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然后觉得很棒。

马仕睿：关于硬糖少女303，其实我对这东西是非常认真的，我最烦说我不认真。这个东西是一种尝试，前年火箭少女也是我做的，刚上来的时候也是马上第二天就热搜了。客户希望可以尝试一点变化，反正当时火箭少女做的时候也热搜了。推出之后也是一上来骂人，但后来因为那个东西风格是卡通的，是甜美的，这肯定是更相对来说更容易接受。只不过大家就说你跟我说这一卡通画一个周边我认可，但你说这是logo我觉得不行。后来随着这种翻来翻去的，这个事变成了一个成功的例子，在他们腾讯内部也是比较认可的。我一直是这态度就是说客户找设计师不是零成本。

刘治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到更多的人愿意讨论这件事了，我当时想说可能民意的出口少。设计其实是一个你评判起来无害的，在一个公共的语境里，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讨论是好的，又让我看到我们这个时代可讨论的问题太少了，可讨论并不是说这个问题值不值得讨论，而是允不允许讨论的东西太少了。从人均设计师到人均甲方这么一个翻转，其实咱们此地的人民权力感缺失特别大，他希望在另外一个事情上，另外一个事情上树立自己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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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内容请收听本期播客

来自立入禁止的提问：

客观的来讲，我们会有疑惑的是，电影节海报首先需要服务的是电影节品牌本身，设计者往往第一反应会更面向突出品牌宣传效应的那个方向上去设计。近的例子比如柏林电影节69届的那组熊的摄影，70周年的大大的字母B和70。久远一点的戛纳电影节五十周年海报上就是红色背景放着它的logo那一片标志性的棕榈叶。这是在国际性电影节操作上非常常规的手法。设计初衷并没有一丝挑衅和冒犯大众的意味。为什么同样类型的操作手法在北京电影节上，部分人群里就会失效，并被直接划为这与电影无关。希望感兴趣的能够展开有效讨论的朋友们在后台留言。

来自马仕睿的提问：

如果是给业内的，我其实没有什么问题，我想问外围的一圈：我闺女现在每天消耗大约5个拉拉裤，就是一种纸尿裤，这些纸尿裤做的包装，还有尿裤上的graphic，假如是我的工作，我觉得没有一个设计是好的，但是我真心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只关心我闺女的屁屁闷不闷，她拉的时候舒不舒服……只要用的好，设计的像去年北电节的海报的，我也会买；如果用了红屁屁的，就算是服部设计的，我也没法买。所以，设计到底哪儿重要呢？以及，设计到底重要在哪儿呢？两个问题。

下期预告：

1963年，英国设计师Ken Garland撰写了一篇324字的宣言书，题为《First things First》，呼吁设计师们把精力更多地放在更有意义的领域。随后招致了些许恶名，便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1999年Adbusters重提旧宣言，内容有些许更新。2000年的宣言由国际平面设计界的33位人士签名。该宣言随后在世界各地的许多其他杂志和书籍上发表，有时还有翻译。它的目的是在引起关于平面设计专业优先事项的讨论。

最终的影响宣言也许变成了一张纸，甚至被定性为平面设计们对于广告世界心存着些许妒意。“设计只是无关痛痒的装点门面，其作用就是给广告宣传添上最后一道赏光工序。在设计的诸多领域中，平面设计师一直处于最底层，革命总是从最受压迫的群体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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