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溪狗蛋
(土家族)铁棒
到桑植县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在上河溪吃狗蛋。
都说起贱名好养活,我身边的确有叫做“狗蛋”的朋友。上河溪吃农家菜,我冲着一团盛满鸡蛋的黑乎乎的火锅发愣。朋友一个巴掌拍在我的背上:“伙计,出了上河溪,其他地方可就吃不到这好东西了。”狗蛋,狗肉炖鸡蛋,还是没有剥壳的鸡蛋。这样的美食,若非真实存在于我的面前,我始终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搭配,或许,桑植人民在美食方面具有天然的禀赋。狗蛋,就这般进入我的身体,以至留在了我的灵魂中。
我是酷爱美食的,尤其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东西,比如所谓的“狗肉上不了正席”。但当真正的一盆黑不溜秋的火锅端在你面前,想不吃都难。只观其色,便觉是野生山羊的色道。再品其味,又觉是山野腊货,难以品出种属。上河溪狗蛋,取材当地土狗,精工细琢,放满盆大蒜叶子,上面整齐地码着十来颗袖珍的鸡蛋。“那可是正宗的土鸡蛋!”朋友在一旁打趣道。好家伙,这般珍馐,怎么能够吝啬自己的胃呢?也不管那狗蛋到底是什么,就直接一筷子夹过去。
绿得泛黑的大蒜下,散布的是大拇指般大小的块状狗肉。或是皮肉相连,红黑色的狗皮上,那是猪油与狗油的欢歌。又有骨肉相连,或是一根骨条,外连狗肉,内有白骨耀眼,或者排骨连串,细如牙签的七八根,承载着满是褶皱的肉块。随意一筷子,便是三四坨狗肉入碗。曾记否“红泥小火炉”,学生时代与朋友吃狗肉火锅,笑问“能饮一杯否?”冬季吃狗肉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那热气腾腾,那芳香四溢,在的眼前发酵。就连口中的液体,也不自觉得展露出我那渴望美食的心。一口下去,干锅的油汁,迸发于唇齿间。多少关于孩提时代吃狗肉的季节画面,片片记忆,全部幻化在眼前。这是我与狗肉的故事。津津乐道,不肯间断,好似久居樊笼复返自然之后的畅快,食之无限,只是用唇齿行动。
再说那蛋,我总觉得诧异。刚上桌,即不知道狗肉是如此姿态,更不知道那鸡蛋是可以为之,直接放在狗肉里炖得起。加上两大误会,更是刻骨铭心。误会之一,愚以为因为桌子太小,鸡蛋无处安放,故而临时放在火锅之上。误会之二,我以为老板懒于剥离,直接将带壳的鸡蛋错误的放在眼前。愈是这般出奇,愈是难以忘怀,以至于我在吃饭之初期就盯上了那白中泛绿的蛋壳。说也奇怪,起初并没有人动筷子,只是让鸡蛋静静地躺在上面。随着温度的持续加高,配合上狗肉的多汁,那些原本完整的鸡蛋,纷纷裂开了其口子。我瞬间想到,这不是儿时虎皮鸡蛋的裂痕吗?就在我惊觉时,朋友一张硕大的饼脸,凑过来“狗扯蛋熟了,尝两颗吧?”也不管我是不是喜欢吃,两颗蛋就出现在我的碗中。
狗肉常有吃,但看到狗肉上煮蛋还是头一回。那两颗蛋也是各有千秋。第一颗完整的蛋,没有裂痕,在我磕破之后,雪白的肌肤在狗油的承托下显得格外清单。咬上一口,比想象中的要重口。鸡蛋的芳香与活力,在热气腾腾中与狗肉的土香交织在一起。我也不多想,一颗鸡蛋就是两口,解决战斗。喝上一口水,润润喉咙,又一颗已然破裂三道口子的鸡蛋被我打开。与完整的鸡蛋不一样,那可爱的三道口子,在黑乎乎的狗肉火锅中被“污染”,来自地狱般的黑,让我有些胆怯。这口味,不知道是否会咸死人。这般想来,不敢下口。但看着朋友们都赞不绝口,还有一个家伙一声不吭的连吃了三颗。“不管了,来都来了,就试试。”我放下身子,用手拿起鸡蛋,剥落开来。也就三口,品尝到了渗入蛋清的爽快。我几乎产生幻觉:这鸡蛋,莫不是狗生下来的?残渣留在牙缝,继续咀嚼,仿佛经历了鸡蛋生命的春与秋。这个季节,吃狗蛋,全身经脉舒畅。酒酣之后,搬上一把藤椅,在暖阳下谈天侃地,好不快哉!
“兄弟,这狗蛋是怎么做的啊?”我一脸好奇。“妙不可言,只管吃就是了。”是啊!这是上河溪才有的狗蛋。寥寥数字,记录一下,亦算是到此一游。
(该文发表于《张家界日报》2016年12月28日《记事》版)
(该文被于2017年2月《张家界市2016年度优秀文学作品选》收录)
(该文于2017年1月25日被微信公众号“严克江文艺家园”刊发)
用户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