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 朗读者 兄弟连
他们说不要针对个人,我偏不
个人
不要针对个人,他们说;
我偏不,我把一切都看得相当个人——
微风、河流和田野的颜色;
柚子和邮票的价格,
雨中女人们湿湿的头发——
还有我诅咒过伤害我的
我赞美过给我欢乐的,
这可能是最头脑简单的反应。
政府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用它的失聪和它的法律
而天气让我想起我的母亲
用她热带的强风。
趁早享受吧,当他们谈起“幸福”
先多想想,当他们谈起“交流”
克服它,他们说
在“失恋者学校”
但我做不到,我没有,我也不
相信一刀两断;
我相信的是复合性骨折
配上肮脏的后悔酱汁
我相信说出一切
再全部收回
然后为方便起见再说一遍
当空气中弥漫着“我很后悔”时
就像飞舞的鸟儿
树木在风中就像在晕船。
噢生活!你能怪我
公然大闹吗?
你是那辆黄色的守车,月亮
消失在云脊之上。
我是那条狗,被拴在某个傻瓜的后院;
狂吠接狂吠
试图说服其他一切
把它也看成一个人。
作者 / [美国]托尼·霍格兰
翻译 / 照朗
起先我们以为诗歌只能是抒情的腔调,后来,诗人们偏要说不,他们把一切可能的腔调都塞进了诗歌,反倒使诗歌焕发光彩:表达从未如此丰富,情感也可以如此清晰与真实。这番话充作本诗题旨,似乎也可以:诗人把调侃和讽喻带进了(主题严肃的)诗歌,像是一位针砭时弊的观察家或者评论员。对“他们”说的话,这位评论员给予了任性的反对。
河流、微风,邮票,女人们的头发,那些“我”诅咒过与赞美过的······诗人把感官体验、把社会性体验以及情感本能等方面,看作是“个人”的,他认为没有任何必要去转化出一种群体性普遍。
这令我想到T.S.艾略特和他的“非个人化”。艾略特说:“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更浪漫更诗意一点的,还有诗人欧阳江河的说法:“水是用来解渴的,火是用来驱寒的,——要进入诗就必须进入水自身的渴意和火自身的寒冷。”
进行这样的对立联想,很可能是错的,因为如此一来,本诗就会呈现出元诗的倾向,就变成了现代主义与后现代的探讨路径问题的作品(虽然未必不可,但两者本身并非矛盾),那就势必会走入一种狭窄。
“不要针对个人”的想当然的对位,则是“要针对群体”,那么,什么是群体,以及“他们”是谁呢?
颜色是有感知差的,商品的价格也因各自的收入而有不同的敏感线,更何况,人有好坏而情绪也肯定有其波动的曲线,假如我们“要去针对群体”,也就意味着,我们要把价格敏感线统一到一个标尺,把颜色固定为同一标准,再把情绪的曲线拉直,这样才算公平,才有谈论“群体”的基础。于是,“群体”就与自然、与本能、与真诚正好相反,它压制感官,压抑情绪,它冷漠而理性。
这样一来,诗歌似乎就在与集体主义作背离似的对话。
西川有一句话,“历史强行进入视野”,我们套用一下,假如“集体强行进入个人”,那是什么状况?这就是“政府”和“天气”这种公共和平均,对“父亲”“母亲”的进入。在这里,“父亲”和“母亲”从本该绝对个人的,被平均成了集体的。这样的类比是带有强烈撕扯效果的,如果父亲是听不进意见只会强制规定的暴君,而母亲是那种暴躁如风暴的母亲,那么我们一般认为,他们的孩子不会有童年。童年、父爱、母爱,被摘取了出来,当然一个人属于他个人的记忆,也就被摘取了出来。
所以,当“他们”说起“幸福”的时候,你就趁早开始享受吧,因为很可能幸福就不存在了,就会像“集体进入个人”之后,摘取你童年、父爱、母爱一般,把幸福偷去;而当“他们”谈起“交流”,那就赶紧闭嘴吧,因为那很可能是统一的、制式的“交流”。
“他们”甚至让人去克服失恋等大强度高浓度的感情波动,诗人承认不可能做到,比方说“后悔”这个词所代表的心理状态,是涟漪的、叠浪的,是反复拉锯的,就像鸟儿的回旋,像风中不断摇摆的树木,这才是人性的。而“他们”所说、所要求的,显然就是反人性的。
后四节诗歌精彩地跃入了一个新语境,诗人直接与生活展开质问式对话。
月亮隐去,生活的面目同样已被遮蔽而无法看清(守车的意义在于观察自身),而“我”为了表达,不惜降格以吠(太有场景感了,我联想到的竟然是《大话西游》的城墙名场面)。
意义指向其实并不是本诗所看中的,那只是隐喻结构而已。比如政治隐喻:群体与个人之间,你是左还是右?关于这点,我们当然就不必也无法讨论啦。本诗诗艺的真功夫,是诗人以调侃讽喻为底色的语言策略。全诗轻松诙谐,生活成色浓重,像一条全是妙喻串成的珍珠项链。
文自 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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