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兹·卡夫卡: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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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用心理描写的方法刻画格里高尔这个人物。小说用许多笔墨写了变形后格里高尔悲哀凄苦的内心世界,格里高尔虽然变成了甲虫,但他的心理始终保持着人的状态,他突然发现自己变成大甲虫时的惊慌、忧郁,他考虑家庭经济状况时的焦虑、自责,他遭亲人厌弃后的绝望、痛苦,无不展示了一个善良、忠厚、富有责任感的小人物渴望人的理解和接受的心理。只是这种愿望终于被彻底的绝望所代替,弥漫在人物心头的是无边的孤独、冷漠与悲凉。应该说,《变形记》的内在主线就是格里高尔变成甲虫后的心理—情感流动的过程,主人公变成甲虫后的内心感受和心理活动是小说的主体。小说用内心独白、回忆、联想、幻想等手法,去表现人物的心理活动。他不断地回忆、联想过去和今后的事情,不时由于恐惧焦虑、痛苦和绝望而产生幻想、幻觉,并且在自由联想中经常出现时空倒错、逻辑混乱、思维跳跃等,具有一定的意识流特征。

卡夫卡的创作旺盛期正值德国表现主义文学运动的高潮时期。他的短篇小说《变形记》可以说是表现主义的典型之作。表现主义的创作主张是遵循“表现论”美学原则而与传统现实主义的“模仿论”原则相对立的。它反对“复制世界”,即不把客观事物的表面现象作为真实的依据,而主张凭认真“观察”和重新思考去发现或洞察被习俗观念掩盖着的,而为一般人所不注意的真实。为此就需要一种特殊的艺术手段,把描写的客观对象加以“陌生化”的处理,以造成审美主体与被描写的客体之间的距离,从而引起你的惊异,迫使你从另一个角度去探悉同一个事物的本质。这种艺术手段通称“间离法”,在布莱希特那里叫作“陌生化效果”。《变形记》的变形即是一种间离(或“陌生化”)技巧。作者想借以揭示人与人之间——包括伦常之间——表面亲亲热热,内心里却是极为孤独和陌生的实质;之所以亲亲热热,因为互相有共同的利害关系维系着,一旦割断这种关系,则那种亲热的外观马上就消失而暴露出冷酷和冷漠的真相。正如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文中所揭示的:“维系家庭的纽带并不是家庭的爱,而是隐藏在财产共有关系之后的私人利益。”可谓一针见血。你看,当格里高尔身体健康,每月能拿回工资供养全家的时候,他是这个家庭里一名堂堂正正的而且受人尊敬的长子。

他变成“非人”,他的处境无异于动物。当然也可以让主人公得一种致命的重病或遭遇一次丧失劳动力的重残,然后写他被家人厌弃的过程。但这样的构思其艺术效果不如变形那样强烈。因为作为病人,他有口会说话,有眼睛会看人,你不能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对他的厌倦,或不给他送饭吃。而一只甲虫,既不会说话,也没有表情,他的孤独感就更加令人感到凄然了——以上是从社会学观点去看的。

如果从西方流行的“异化”观念去看,这篇小说也是写人与人之间、人与自我之间关系的一篇杰作。在实际生活中,卡夫卡在家庭里与父亲的关系确实是不和谐的,但与母亲关系是正常的,与他第三个妹妹特别要好。但卡夫卡却在一封信中说:“我在自己的家里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卡夫卡通过《变形记》暗示我们:即使像他的妹妹那样爱着哥哥,但一旦这位哥哥得了一种致命的绝症,久而久之,她也会像小说中的那位女郎那样厌弃他的。这里,卡夫卡写的是一种普遍的人类生存状况。人的变形,也是自我“异化”的一种写照。尤其是主人公变成甲虫以后,人的习性渐渐消失,而“虫性”日益增加,仿佛格里高尔异化出人的世界以后,倒是在动物的世界里找到“虫”的自我了。这样的写法是绝妙的。

在现代艺术创作中,变形是一种怪诞的表现手段,是一种创造“距离”或“ 陌生化”的技巧。按照美国美学家桑塔那那的说法,怪诞也是一种创造;它违背客观事物的表面真实,却并不违背客观事物的内在逻辑,因此它已进入现代美学的范畴,成为表现主义文学艺术偏爱的一种手法。

表现主义文学创作强调从主观的内心感受出发,作品往往具有一种个人的真实性,这在卡夫卡笔下呈现为自传色彩。不仅主人公的身份(公司雇员)和心理(作为长子必须尽家庭义务)与作者近似,其他人物如父亲、母亲和妹妹几乎都可以与卡夫卡的家庭成员进行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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