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斯坦贝克《罐头厂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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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蒙特利这个匆忙疯狂、不成模样的宇宙里,为了寻找食物,恐惧饥饿的人在争夺中吃坏自己的胃;为了得到爱,缺爱的人在渴求中毁掉了自己身上所有可爱的部分。


麦克一伙并不会因为金钱上的事记恨太久,因为他们不是商人。他们不会用卖出多少货物来衡量愉悦,不会用账户余额来评估自尊,也不会用成本来计算爱。


“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医生说,“我们所欣赏的那些品质:善良慷慨、心胸宽广、诚实、善解人意、富有同情心——在我们的系统里,这些品质往往伴随着失败。而我们为之不齿的那些品质:敏锐、贪婪、物欲、卑鄙、狂妄和自私,它们都标志着成功。人们一边欣赏前一种品质,一边追求后一种品质所带来的结果。”

——约翰·斯坦贝克《罐头厂街》


写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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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贝克晚年有部长篇小说《烦恼的冬天》,讲一个无比乐观的养家男人,在面对经济压力和堕落诱惑时的抉择、失落与毁灭。我一直觉得“烦恼的冬天”这个标题特别适合用来描述疫情阴影下人们的生活感受。这本书出版于1961年,助力斯坦贝克获得了196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我们所欣赏的那些品质:善良慷慨、心胸宽广、诚实、善解人意、富有同情心——在我们的系统里,这些品质往往伴随着失败。而我们为之不齿的那些品质:敏锐、贪婪、物欲、卑鄙、狂妄和自私,它们都标志着成功。人们一边欣赏前一种品质,一边追求后一种品质所带来的结果。”(《罐头厂街》)

《烦恼的冬天》的主人公伊森试图整合这两方面的品质,面对生活的重负,他不得不去整合,他的悲剧正是这种整合失败的结果——“他无法将这些东西汇集一身而不丧失他的完整人格。”(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评《烦恼的冬天》)

不过这里想要推荐的不是斯坦贝克这部过于悲伤的小说,而是我更喜欢的《罐头厂街》。《罐头厂街》里流浪汉们的生活条件比起《烦恼的冬天》里的伊森,可以说是差远了,但他们却依然那么轻松快活地活着。这曲穷人生活的赞歌,是我疫情期间的良药。

麦克和他的流浪汉朋友们是一群快乐的寄生虫,住着赊来的仓库,睡着捡来的破床,养着陌生人送的小狗。小狗是他们的“宠儿”,他们太爱它,任它在屋子里随地大小便,每个人都向宠儿争宠,渴望抱着它入睡。看到宠儿咬自己唯一的鞋子,主人们也会为它喝彩。他们的生活就像悬崖边的那场篝火鸡汤晚宴,一切都不属于自己,随时可能被呵斥与驱逐,但整个天地又好像都属于他们。

街上生物实验室里的医生是一位乐于助人的智者,充当着上帝一般的角色。麦客他们觉得医生人太好了,想要为他举办一场惊喜聚会。他们的笑声牵动着整条街区的欢乐,一场失败的聚会,让整条街道都陷入悲伤,一场成功的聚会,让所有人都品尝到了生活灼热的滋味。

在“准备聚会”的主线故事之外,罐头厂街上各色人物的短章穿插其间,为这部体量不大的小说增加了无限的丰富性:

负债的父亲拿起手枪在仓库里自杀,失落的保安将冰锥刺入了胸膛,豁达的妻子安慰着焦虑的丈夫,两个小朋友讨论着父亲吃老鼠药的残酷话题,住在废弃锅炉里的马洛伊夫妇每次都要爬进爬出,早晚来回穿行的中国老人像街道上准时的晨钟暮鼓,空中日夜滑冰的挑战者吸引着众人驻足,用各种素材作画的艺术家在建造一艘永远未完工的船,找到完美土壤的地鼠挖好了大居室小居室等待着雌性的光顾……

幽默,轻松,残酷,寓言感,精彩的对话,是斯坦贝克小说的特色。

2021年初读了约翰·斯坦贝克的8部小说,都很喜欢,最喜欢的就是这本《罐头厂街》,年底重读了一遍。今年初又录出全文,等于是第三次阅读,依然非常喜爱。好的作品就是这样,让你每次阅读都有新的发现。

第一次读这本书,更多关注的是主线故事——麦克这群流浪汉的豁达与欢愉,他们“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态度。但读完后也会有“明日愁来怎么办”的忧虑,而他们身边残酷的众生相,更是留在主线故事之下,隐隐地酝酿着悲伤。所以在第二次阅读的时候,更多地看到的是细节中的残酷和丰富。这次第三次阅读,焦点又部分回到了主线,或者说是通过主线上的流浪汉们,来观照和思考副线上的众生。麦克这群流浪汉就像是罐头厂街上众生的一面镜子,像这个残酷冬季里各种绝望之人的一面镜子。与所有人相比,他们都更一无所有,与所有人相比,他们都更乐观豁达,更轻松地活着。三次阅读的感受,颇有点“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是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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