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自选集心理卷(毕淑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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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这本关于女性的命运,关于癌症的抗击,关于心理健康的小说,萌生于21世纪初。
当时我在北师大心理学博士方向课程将要毕业,打算组织一个帮助癌症患者康复和直面死亡的心理学小组,当时选定的是乳腺癌患者,一是考虑到乳腺癌病人的生存期比较长,这个心理学小组可以较长期地坚持下去。再者是女性失去了乳房,即使生命得以延续,但心理上会面临着众多挑战,牵延终生。组织这样一个“同质”的小组,对大家的身心健康可能有所裨益。当我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招募组员并即将开始小组的第一次活动之时,我的母亲突然被查出罹患癌症。
我心悲怆,陪同母亲奔波于京城各大医院,寝食无安、惊惧不宁。博士生导师林孟平教授指示我说,鉴于我当时的心理状况,我已不适合继续组织并领导这个小组,我不能再担当组长。她说,毕淑敏,这不单是为你负责,也是为了你的组员们负责。因为一个自己的亲人患有癌症的心理组长,很可能在复杂的刺激下引起情绪急剧动荡,这对小组的所有成员来说,是不利的。
我遵从了这个指示。
几年之后,我在开设心理诊所之余,在纸上虚构了一个乳腺癌康复小组,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书名叫作《癌症小组》。当时的出版社讨论之后和我商议,说中国的老百姓对死亡有一种禁忌,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患了癌症就等同于踩上了通往死亡的滚梯。如果在书籍的封面上出现了令人恐惧的“癌”字,对大多数人来说,很可能都是强烈的恶性刺激。人们或许因拒绝和畏惧,害怕读这本书。我说,那就改叫《心理小组》好了。那家出版社又觉得太学术化了,有点像心理学的专业读物。
他们经过研究,给出的书名叫--《拯救乳房》。
思忖再三,我接受了这个书名。我曾公开说过,这是一个妥协。我不是妥协于金钱,不是妥协于权力。让我妥协的是人们的心理敏感。多年前,为了写一部名叫《预约死亡》的小说,我曾经躺在临终关怀医院的病床上,辗转反侧。我思索过民族心理对于死亡的观念,知道在老百姓的习惯思维中,对于死亡噤若寒蝉的回避和否认。
我做过20多年医生,我觉得乳房没有什么不可说,没有什么卑下和肮脏,就如同我们的眼睛和双腿。同理,乳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高贵和妩媚,不值得卖弄。它是一个器官,功能不可或缺。如果它有了恶疾,不单这个器官蒙受痛苦,而且会对整个生命产生威胁。从这个意义上讲,拯救一个器官,也就是拯救整个生命。
乳腺癌现在已经成了中国城市女性的头号高发癌症。每年有几十万妇女罹患此症,有大约一半的病患最终因此而丧失生命。我作为一名医生出身的女作家,从女性和心理学家的角度来描述这个群体的命运并引申探讨生命的价值,义不容辞且光明磊落。

毕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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