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 赶路——长征路上的节奏

赶路  赶路——长征路上的节奏
堆雪
题图
1
我看见地平线  看见
错叠  断裂  打着绑腿、缠着绷带的道路
看见那些咳嗽着、呻吟着  拄着拐杖和树枝
咬紧牙关风雨兼程的道路
我看见  破旧的泛着淡淡记忆色
从乌云的背面与闪电的缝隙间
努力地渗透出来的  耀眼东方鱼肚白的道路
我看见无数低姿匍匐的身影
绳索般颤栗、拧紧  或拉直的道路
犁铧般掀开大地深处疼痛的表情
我看见了啊
撕扯成一面面血色旗帜和冲天火光的黄昏
穿过密林和夜风的赶路人  压得不能再低的心跳声
我看见了啊  那些
用钢笔和热血抄走大片精神和梦想的北风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2
我看见沿途  那么多年轻的士兵
衣衫褴褛的乡亲。神情凝重  行色匆匆
手握锐利的目光和卷刃的刀锋
在万籁俱寂的崇山峻岭  披荆斩棘
我看见  那个临终时撇下一条长路的人
凭借最后一口力气
把火种托付给沃血千里、重整旗鼓的春风
我看见桃花和落红的庭院
打成“井”字状的背包和行李
暴雨前  成群的蚂蚁开始逐渐撤离苦难的梦境
我看见拨开乱草、露珠的人
拨开团团迷雾  试图用赤脚
踩出一条  直通内心深处的大路
3
透过一支步枪的准心和缺口
我看见  沾满烽烟和血迹的道路上
有人不断倒下  又有人不断地
在天地间  试图借助阴影的支撑再一次艰难站起
有人  单膝跪地
用牙齿撕扯下一朵云  把手臂上汩汩喷涌的血流止住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4
我看见  从云端上抛下来的光线般的道路
新鲜树木或陈年竹排扎成的担架一样的道路
那些从门楣或床板上拆卸下来的道路
抬走  道路上
一具具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的尸骨
我看见  悬在生与死的崖壁之间
沉重的铁索或遥远的星河般的道路
那  突然拆除木板或失去重心的七上八下的音符
我看见了啊  金沙江和大渡河上的碉堡
那些奇迹般浮现  或者定格在半空的枪声
乱草和石头掩埋的消息
风雪和沼泽厚葬的奇迹
一段段  被大刀和长矛砍为脊椎的道路啊
多像一根  穿过中国巨幅山水的草绳
把一部北斗七星日夜兼程的历史  牢牢装订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5
我看见
滚雷与命运赴汤蹈火
肉体与灵魂同归于尽
浑身绑满炸药和胆魄的英雄
用血管和青筋般暴起的道路
切断条条罪恶的通道  引爆座座沉重的暗堡
我看见
不断倒伏又直起腰身的庄稼
大片高粱、玉米和稻田里走失的风
血肉与血肉链接的故事
骨头与骨头搭建的精神
急促而漫长的步伐
悠远又粗粝的号角
激荡着  滚滚铁流北上时的悲愤与轻盈
6
是的  我看见了啊
噙在眼里的水路、烂在身下的泥路
扎在腰间的险路、横在心头的绝路
打着绑腿、系紧鞋带的远路
跃上马背、提心吊胆的近路
我看见了啊  看见
压在一团清凉的青草和闷热的胸口下
喊叫不出痛苦的夜路
夹在可怜的羊尾巴下鸡毛信一样
读着读着  让人禁不住热泪盈眶的山路啊
杀声刺穿耳鼓
寂静沾满血污
我看见红岩和白雪  雨水与星辰
我看见命运和脚印  死生与时速
我看见
五星与黄花是开放在同一条道路上的兄妹
热血和黄土是埋葬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父母
我看见  燃烧的雪峰和殷红的河水怒吼咆哮
煞白的唇齿边   流露出春意盎然的笑容
7
水壶中珍藏眼泪
草鞋里磕出泥土
红尘飞溅  血泡踩出铿锵的步履
溪流和野花以及矮矮的庄稼  夹道相送的山路啊
当我头戴斗笠身披风雨行军在半途
谁在长久地翘望
一支  呐喊与歌声雄壮如山的队伍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8
我看见  硝烟和烈火中
那些被担架抬走的路
那些被铁锹掩埋的路
那些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陷进自己梦里的路
那些  赶着赶着忘记是回家还是逃亡的路
我看见了啊
那些只有去路没有来路的路
那些只有前路没有后路的路
那条被勇敢的身影抛到九霄云外的天路
飘荡着  风与雪、刀和剑的迷雾
我也看见了
那些被炮弹和地雷拦腰炸断的路
那些被血管和骨头重新嫁接的路
那些被噩梦肆意涂改的路
那些被火把精心收藏的路
我还看见了啊  那些三长两短
被人连根拔起的消息树……
9
我看见了啊
看见一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
捂住中国大地的胸口和腹部
一群伤兵  迎着小路般幽静的光线
于峰回路转处  用一节弯路包扎时间深处的疼痛和幸福
我看见  看见那么多人
或赤手空拳或挥舞大刀
在深夜或黎明时分  默默抢修
一条通往苍茫北方的栈道
我听见  由远及近最终覆盖了时空的喘息声
手握镰刀和斧头的汉子们
在死神围追堵截的困境中  出其不意
杀出一条血路  夺路而去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10
我看见
跋涉、回荡于千山万水之间
重重叠叠密密匝匝的脚步
两万五千里徒步拉练的壮举
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脚板上打满老茧和血泡的苦旅
猎猎北风中  被热血和旗帜染成红色的队伍
迎着喷薄日出  留下
一路向北、一路向北的路标和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