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外婆的告别信

这个清明节我带孩子进山扫墓，本想以此给5岁的她进行死亡教育。没想到，悲伤的是，我的外婆就在清明节后去世了。。。

外婆，我还没去看你，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因为清明节我要回婆家扫墓，虽然听到你身体欠佳的消息，但我想着等忙完再去看你，而且前去探望你的姐姐也在家族群里说你状态不错，不但认得人，还吃了饭，我也就放心。

我以为你也像以往那样，不过是想念孩子们想过了头而害病，等见着我们你又会好起来的了。现在想起那天你的表现，也许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

你骗了我，等我想回去看你时，妈妈让我不要回，因为你随时会走。老家的习俗是不允许外嫁的孩子碰上你走的一刻。好纠结。我只能寄望你好起来，就像往日。可是，这次，你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就这样走了。

看见妈妈在群里发你走了的消息时，我刚好走在下班的路上。那一刻，我内心被电击似的紧紧收缩，然后控制不住地在街头大哭起来。我不停地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外婆，你是我的童年里的一道光，给我温暖，给我关怀，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将是灰暗到底。

记忆中的你总是很勤劳，你不但要料理自家的活，还要顾着你女儿家的地，常常一个人带着年幼的我到地里种菜种豆拔草。因为你的女儿常年生病，不但下不了地干活，情绪脾气还很坏；你的女婿在外打工养家。

那时，你成了我们唯一的依靠。跟着你，虽然干农活很苦，但是你从不抱怨，也不喊苦，埋着头一点点地干，我今天也是这般踏实肯干，应该就是向你学来的。谢谢你给了我一生宝贵的财富。也谢谢你在年少暗淡的日子里，给我们遮风挡雨，带着我们走出了困境，迎来了新的生活。没有你，我们将是何人？

你总是惦记着我们，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偷偷地我们带来，橘子、荔枝、咸花生、红蕃干、酥角。。。凡是你能种出来的、做出来的，你总会留我们一份。不但是吃的，反正是有益的，都是如此。

那时候，你时常在空地晒牛粪烧灰，烧出来的白灰是顶好的肥料，你又会偷偷地挑一两担放在你女儿的草房里。

是啊，你什么都要偷偷地帮衬你的女儿，要是你的儿媳妇知道了，你会被骂的。但哪怕挨骂，你也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护着你生病的女儿还有她年幼的孩子。我们担心你被挨骂，劝你不要拿东西来，但你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偷偷地。。。

外婆，我最喜欢听你讲故事了。小时候，没有课外书，没有电视，更没有游戏，唯一的娱乐就是围着火堆或是雨天聚在一块儿听你讲故事。每次你要讲故事，你总会先“扑扑扑”吞上几口烟。

外婆，小时候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明白你一个女的怎么抽烟，那不是男人干的事吗？你跟我说，你的娘家是做烟丝收购买卖的，屋里全是烟丝，一家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抽烟。

等你吸了烟后，故事就开讲了，你经常讲的长着一身长毛的山头熊，还有吃人的“灯笼仔”（老虎）的故事好吓人，可是我怕得要命又很想听。听了，夜里不敢进房里，但下次还是会缠着你讲。

外婆，你的故事，我也会讲给孩子们听。我还会告诉他们，那是外婆太在很久很久以前讲给我的呢。《寻梦环游记》里说，只要一个人被惦记着，他仍是活着的。外婆，我会让孩子们记着你，那你就一直留在我们身边了。

外婆，小时候我还很喜欢跟着你走亲戚。你的娘家好多亲戚啊。你排行第八，还有个小舅公。每次你去到，大家都热情招呼。那是因为你人缘好。你无论跟谁一起，都不计较得失，和和气气的待人。

我记得你说过，以前在生产队里干活，田里游来一条鱼，你看见跑过去抓。谁知另一个农妇见状，抢先一步，先把你推倒在泥浆里，再去抓鱼，然后掐着鱼笑嘻嘻的离开。但你说起这事，完全没有气愤，就像说别人的事。你跟那个农妇仍是见面打招呼。

这样的你，哪有人缘不好的理。每次跟着你去串亲戚，大家热情招呼你，也不足为奇了。而我好高兴啊，有东西吃，还有红包拿。你每次去不用问我，我肯定十分乐意做你的跟屁虫，然后跟着你沿着田梗小路走很远的路才会到达你的娘家。如今，那条路已经不见了。哪怕在，也没有你带我走了。

外婆，我觉得老天爷不公平。你这么善良，连蚂蚁也不舍得踩死的人，老天爷却赐你一身病痛。自我有记忆以来，你的身子就不好，不是风湿骨痛，就是头晕脑胀。

给你买得最多的除了烟就是药油了。

对于烟，本想让你戒掉，但你戒不了。后来，我们觉得人生不就图个乐吗？要是戒得痛苦没了快乐，活着不是遭罪么，于是我们就任由你抽了。给你买烟，成了我们的心意。

药油更是一盒盒地买，你这痛那痛了，就擦一下，可无论怎么擦也改变不了你日益恶化的身体。

你先是双腿无法正常行走。很长一段时间，你一手驻着拐杖，一手拖着把靠背椅子，靠这两样东西支撑着碎步前行。从客厅走回房，可能都要老半天。

但只要能走，照顾得了自己，不必依赖他人料理，哪怕不利索，也还算是欣慰的状态。

尽管身体状况如此不堪，但你不改乐观心境。只要我们回去看你，你又会精神抖擞。虽然这些年来，你已有好几次说要病危，但每次都逢凶化吉。。。是的，只要我们回到你身边，听你唠嗑家常，你又会好起来的。

外婆，你就是个话唠。每次看你，不必我们开口，你话匣子一开就滔滔不绝了。东家嫁女了，西家被人撬门偷东西了，南家儿子高升了，北家孩子来看你了，你如数家珍地说着。我们就像小时候听你讲故事似的听着这些家常。我也纳闷，你不是天天呆在家吗？怎么天南地北的事了如指掌？

每次看你，你都不忘给我们包红包。虽然你驻着拐杖，拖着椅子，但不妨碍你悉悉缩缩摸回房里的柜子里找到利是封和碎钱给我们包红包。你给我们的利是只有5元，但对你来说，5元已是一笔大数。而在我们看来，有外婆你给红包，哪怕是30多岁已为人母了，仍然还可以做个被人疼的孩子，那感觉真幸福。

而每次说再见，你都难掩落寞。你口中念着，要走拉，不吃饭再走吗？走了，什么时候来。记得要多点回来，我就盼你们回来。你们回来我就开心喽。。。

在我还没生孩子时，你还会跟我说，生个孩子，甭管男孩女孩，有个孩子在身边安心。后来，我生了女儿，你又说，生个儿子凑成好字，圆圆满满。可小二还是小女孩，而你已经老到连我也认不得了，更别说她了。

无论，你老到多少岁，你牵挂的总是我们。很遗憾内疚的是，你老了，我们却什么也帮不了你。

前两年，你摔了一跤，连那点悉悉缩缩走路的能力也彻底失去，余下的时光全部躺在了床上。。。

从那刻起，你失去的不止是尊严，你成了困在屋里的囚犯，只能从天窗的光暗变化感知昼夜更替，至于年月时节，你一概无知。你的时光，仿佛是在无声的消磨中等待最后的告别。

我们想给你请个保姆，专门照顾你的起居饮食，好让你的晚年有质量地过。然而，无奈种种原因，连这点事也没办成。这成了我们心中无法抹去的遗憾。对不起，外婆！

姐姐说，清明节他们回去看你的时候，你原本在无力地呻吟，没想到你一看见姐姐他们来了便安静下来了。姐姐给你剪了头发，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你还索要水喝呢，之后还跟姐姐聊天。大概完成了心愿，你就安心地走了。

外婆，我带着女儿阿熙来给你送别了。她这些日子在好奇地问我死了是什么回事，我还带她去扫墓，告诉她，死了就会埋在土里，与大地融为一体。我没想到，我竟然用你的告别会给她上了一堂生命课，告诉她这就是死亡。

回到家后，我种了棵蔷薇花。外婆，你知道我为什么种蔷薇吗？那是因为它是你的娘家到处长着的花呢。我记得小时候去你的老家，无论是屋前屋后的院子园子还是路边，全都是粉色的蔷薇，我觉得好美啊。我还剪了一棵回家种，后来也长了一树一树的花来，再后来拆旧屋建新房，那株蔷薇也就丢了。

今天，我种上一株，是因为它很美，还因为它代表着我心中的你。我会跟孩子一起守护着它，看它长出嫩芽，抽出新叶，开出绚烂的花来。我会告诉她，那就是新生。

外婆，你不在了，我的童年也就结束了。

愿你在天上，不再挨痛受苦；愿你此后，永远幸福快乐。

此刻，我泣不成声。尽情地哭吧，哭完，以后再也无外婆可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