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和母鸡?

　喜欢小动物，而且富有同情心的年代，莫过于少年时代了。那时候虽然单纯得有些可笑，但却知道动物都是有生命的。不会像现在，看见狗只会联想起黄焖狗肉，看见老虎只会联想到名贵的虎鞭。这也许是未经世俗点染，不用为一日三餐奔波的缘故吧。

　　家里人说我从小都是个善良的人，特别喜欢小动物，因为幼年时家里杀狗我流泪了。但我记忆中关于我和动物的事情，只是一只乌鸦和一只母鸡。

　　我收养的乌鸦是在1981年的冬天飞到我家柴垛上的。在那个冬天，它目光呆滞地趴在柴垛上看着我。可家里的人说那是乌鸦，不吉利，是不能够收留的，硬把它扔到了雪地里。作为孩子，我只知道那是鸟，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是乌鸦呢。于是趁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它捡回来，藏到一个放杂物的破篾筐里。

　　回忆起那只乌鸦，我总不敢相信自己幼年时竟然那么富有爱心。居然不顾它的萎靡不振和身上的白屎，悉心地照料它。甚至在它病死以后，还会挖坑把它埋葬掉。因为我觉得自己骨子里是邪恶的，人性也是邪恶的。

　　乌鸦带给我的伤心，随着它的死亡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与母鸡的密切关系。因为乌鸦飞到我家的柴垛上只有一次，可那些"芦花鸡"却一年四季陪伴着我。

　　那个年月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养鸡，我不知道别的同龄人如何，但我始终都把鸡当成我的朋友。在家里养的二十多只鸡里，我最喜欢一只芦花母鸡。那是因为它与其他鸡不同，似乎能够听懂我的话。常常像一只懂事的小狗一样，静静地尾随在我身后。

　　当时小伙伴中有几个经常领着狗在院子里玩，但与我牵着一只鸡在大门前散步相比，还是毫无特色的。我现在想，我小时候也许并不是真的喜欢那只鸡，而是喜欢标新立异而已。

　　我之所以能够记得这只鸡，是因为它和那只乌鸦一样，也死了。不同的是，那只乌鸦病死在了北风萧萧的篾筐里，而这只芦花母鸡却死在了我们全家人的口中。

　　要杀芦花母鸡的情景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全家人一致决定用这只不再下蛋的鸡祭嘴，只有我拼命地在地下打滚、撕衣服，然后声嘶力竭地叫喊：不要杀它，家里有那么多鸡。不要杀它！……

　　后来我想。如果是在20年后独生子女主导一切的年代。通过这么一闹，那只鸡一定能够活下来，然后颐养天年。只怪那只鸡错生在了70年代，任我怎样痛哭流涕地昏睡过去，它还是逃不掉被宰杀的命运。

　　我从昏睡中醒来以后，眼泪已经流干了，鼻子里面充满了清汤鸡的味道。姐姐端着一碗鸡肉在我面前不停地嚼来嚼去，终于激发了我的食欲。我一口气吃下两碗鸡肉、喝掉一碗汤后，全家人笑咪咪地问我：怎么？不伤心你的鸡啦？结果我说：死也死了，为它流了那么多眼泪，不补一补行吗？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人生的看法变得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