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清吟

如梦令（其一）

宋李清照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大意：还记得那次在溪边亭中游玩日色已暮，沉迷在优美的景色中忘记了回家的路。尽兴后乘着夜色赶快掉转船头，却不料误入藕花深处。怎么出去呢？怎么出去呢？惊慌的声音惊起了一滩鸣鹭。

如梦令（其二）

宋 李清照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如果说其一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纪录片中的电影镜头，那么，其二则以极短的容量构造了一个完整的电影剧本：剧中人物、景别、对话，一应俱全，镜头感十足：

昨天的夜晚下得稀疏，风却刮得急猛，女主人从酒醉中醒来，便问那正在卷帘的侍女：庭院里的花可还好？她说海棠花依然和昨天一样。你可知道，你可知道，这个时节应该是绿叶繁茂，红花凋零了。

李清照，生于北宋末期的千古第一才女。父亲李格非是苏轼的门生，苏门“后四学士”。丈夫赵明诚为金石学家，其实就是个公子哥。公公赵挺之当过大宋宰相。这两首词并不一定是李清照婚前少女时代所写，但至少在我们看来，才女的早年的日子可谓过得相当的洒脱，富贵千金小姐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清照现存《如梦令》词有两首，都是记游赏之作，都写了酒醉、花美，清新别致。这两首《如梦令》是李清照的早期作品，截取北宋闺中少女的生活片段，以李清照特有的方式表达了她早期生活的情趣和心境，境界优美怡人，充满悠闲、风雅的生活情调。

《如梦令》这词调，在李清照之前的五代便已诞生。其本名《忆仙姿》。创调之作是五代后唐庄宗李存勖词。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风舞凤。长记欲别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虽是创调之作，然并无多少新意，多是老生常谈语。而且《忆仙姿》这名字也太俗了，东坡先生捡出最灵动的两个字，改名为《如梦令》。他自己也作了这样一首词：

如梦令·有寄

为向东坡传语，人在玉堂深处。别后有谁来，雪压小桥无路。归去，归去。江上一犁春雨。

稍晚李清照的南宋词评家胡仔赞“绿肥红瘦”，此语甚新。然而，卧榻先生觉得，不能不说，其词应当受过前辈秦观这位大家的影响：

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然此词过于艳俗，体现不出秦观这位婉约词宗的水平。他的另外一首则清新明丽得多。

如梦令

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

作为小令，当以韵味见长。其词写出来容易，写出韵味难。这也许是从五代到北宋末期近200年时间中，《如梦令》这种词调没诞生出什么家喻户晓的名作的原因——直到李清照的横空出世。

33字，仅比七绝多五个字，其中还有一个叠句。如此短的容量，若非复沓往复，是撑不起一首歌的。于是，电视主题曲中，有人在前面加了几句：

一朝花开傍柳

寻香误觅亭侯

纵饮朝霞半日晖

风雨着不透

一任宫长骁瘦

台高冰泪难流

锦书送罢蓦回首

无余岁可偷

然后才是：昨夜雨疏风骤……直至最末。

其实若从文本的角度来说，原作已经是挺完整的了，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故事，加无可加。要加，只能半虚半实地交代一种气氛。作者正是这么干的。

“一朝花开傍柳，寻香误觅亭侯”讲一位大家闺秀，依花傍柳，误打误撞一位青年侯爷。起笔中规中矩，与剧情也能符合。“纵饮朝霞半日晖，风雨着不透”似乎还解得通，讲夫妻恩爱，又定力足够，哪怕风雨袭来，还能有雅兴去“纵饮朝霞”。

然后接下来这段，则是典型的现代人生造字词了。什么叫做“宫长骁瘦”，什么叫做“台高冰泪”？而“无余岁可偷”，鸡汤网文式的写法，充满了现代古风圈的酸味。

当然，在前面“狗头续貂”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叫原词太短了呢。把李清照的原词处理为副歌，进入高潮，才是明智的做法。

那李清照笔下文青十足的小调，为什么拿来做标题呢？其与剧情有什么联系？这就不能细究了。也许作者只是借用过来，创造一种情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