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听点禅故事,打开天窗观世界。
长长出不得
我们看景岑的对众说法。景岑离开南泉师父后,先住鹿苑为第一代开山。有次上堂对僧众开法说:“我要向你们开堂说法,我的禅堂里马上会草深一丈。”大法的真谛本不可说,但对着无门可入的众人,又不能不说,所以,说法就是世谛、俗道。禅宗将由凡入圣比作独上孤峰,把由圣入凡比作“落草为寇”。景岑说他的禅堂草深一丈,也是“落草”的意思。不过“落草”既然是由圣返俗,是普度众生,景岑便又讲了下去。
“尽十方世界都是沙门眼,尽十方世界是沙门全身,尽十方世界是自己的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的光明里,尽十方世界无一人不是自己。我常跟你们说:三世诸佛,法界的众生,都是摩诃般若的光辉。这光没有照耀出来时,你们这些人在哪儿呆着?光未照耀时,既没有佛,也没有众生,一点消息都没有,又从哪儿来的山河国土?”
这段话大意和佛家“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我心”的意思差不多。人和宇宙是一体的。这和西方思想很有不同。《圣经》中说,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便有了光。光之外、世界之外还有个上帝存在。但这里景岑禅师却说,尽十方世界是自己的光,尽十方世界又存在于这光里,发光者和受光者是一体的,没有主客的分别。所以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佛祖们都在摩诃般若的光里。“摩诃”的中文意思是大。光未发时未有诸佛末有众生,也未有大地国土,这意思是说,光和一切存在之物共生。
景岑说十方世界中有沙门眼,便有僧人站出来问:“沙门眼又怎么样?他能看到些什么?”景岑把十方世界比作沙门的形体,那沙门眼就当看到十方世界以外的东西。
景岑却说:“长长的出不得。”意思是看不到十方世界以外的东西。景岑怕自己的意思不明确,便又补了一句:“成佛成祖出不得。六道轮回出不得。”这世界上无论凡俗贤不愚,谁也“出不得。”
僧人不懂,便说:“不知道出不得个什么?”
景岑便说:“昼见日,夜见辰。”这就是。
“还是不懂。”僧人说。
“妙高山色青又青。”景岑顺口又念了一句,与上面昼见日、夜见辰合辙押韵,正是一首偈子。白天看见太阳,晚上看见星辰,成佛成祖的是这样,六道轮回的众生也是这样,谁又能逃得了这个,这就是出不得。沙门眼虽是尽十方世界那样大,但他的视野却也是平凡所见,但沙门眼有平常的一面,也有不平常的一面,妙高的青青山色,是眼看才青的呢?还是原本就青青呢?观星观辰,是有主有客,物我两分的,而真正的沙门法眼,是青而自青,色而自色。眼的看与看的眼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僧人看来明白了这层意思,便又问:“佛门大法常教人们真俗不二的中道,又设了开法的菩提法座,请问这座,又是什么?”
景岑说:“老僧我正坐着,而你却站着。”坐着就是主,站着就是客。主是与大道为一,站着则是与道相对,所以坐、站中有体道不体道的区别。
僧似懂非懂,便问:“那什么是大道?”
“没了你自己,就是大道。”景岑告诉僧人说。取消了与道相对峙的状态,与道合一,这是“没了你。”
僧人又问:“佛的老师是谁?”
这话问得好没味道,世界统一于佛,佛即是世界,问佛的老师是谁,这等于说和世界相对的人是谁。景岑便说:“你给我找找,从无始以来,谁又曾承教过那老师的殷泽?”这用的反问法表示自己对问题本身的否定。
僧人不懂,便追问:“没有诸佛以前是什么样子?”
景岑说:“鲁祖当年开堂时,也曾对人东说西说。”“鲁祖”是池州鲁祖山的宝云禅师,与景岑的老师南泉是同辈人。鲁祖每见僧人来问他大法,便转脸面壁,只字也无。南泉禅师当年曾说:“我寻常向他道,空劫以前承当,佛未出世时会取,尚不得一个半个,他凭么驴年去!”这是南泉见鲁祖对待徒弟辈太孤峻,不留一点门径,替晚辈们传达鲁祖的用意。景岑见僧人问无佛空劫以前的事,便把鲁祖的事端作为回答,意思是,鲁祖当年虽然面壁,其实也是一种答案,那是叫人去从自性中去找答案。
僧人又问:“后学不据地时又怎么样?”“不据地”是对着佛家“空”意说的。
景岑却回答:“你离了地,却在哪里放置你的生命?”这是在告诉他不要执空,要以非有非空的中观看待修行。
僧人寻着话题又问:“据地怎么样?”
“那就要拖出个死尸了。”这是从空看有,意即不必执有,执有等于死尸一具。
僧人问:“那什么是异类呢?”这样的问题,南泉曾问过赵州,结果被赵州一脚踏倒。景岑倒不踢不踹,只说:“尺短寸长。”众生平等,哪有什么异类不异类?明白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也就明白你所问的。
僧人是个执拗的人,又回到了他刚才的问话,问:“诸佛的老师是谁?”
景岑有些不耐烦:“你怎么硬把直的弄成弯的呢?”
僧也感到这么绕来绕去,得不到明确答案,便直接问道:“咱们别绕着说了,还是请和尚说根本的吧。”
景岑有些不客气了,问:“对面这位阇黎,难道你耳聋眼瞎吗?”说了半天不就说的是法身与世界统一,无须旁求,自明心性的道理吗?问了半天对此竟一无所知,真是又瞎又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