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艺术巡礼”第六期：
死亡身份证：浪漫的想象与楚国帛画
上一期，我们谈到了河北的战国时期遗址，中山国王墓，以及中山国精致的陪葬品。
这一期，要来聊聊另一个远离中央政治中心的区域──南方的楚国，与在这个地方出土的两件帛画。
楚，身为春秋五霸与战国七雄之一，核心腹地对应到当今的地理位置，大概是湖南湖北一带。
有一部央视制作的纪录片叫《楚国八百年》，清楚说明了，楚人的先祖如何筚路蓝缕，在南方四处开荒拓土，过着自己的生活，有着自己的信仰，与中原地区的文化发展极为不同。
也因此，中原地区觉得自己才是正统文化的发展，一直有些瞧不上楚国，称他们为“南蛮”，嘲讽楚国是南方的蛮荒之地。
但也因为远离主流，楚国得以保有自己特殊的文化，并留给后世鲜明的印象。例如他们相信自己是火神的后代，因而喜好大红色；还有楚国王族的习惯，在民间有很大的影响力，那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就是老百姓为了追随宫廷爱好，而趋之若鹜的象征。
上过《国家宝藏》的“云纹铜禁”就是在楚墓中出土的
此外，楚国这个地方因为山高林密，有许多蜿蜒流淌的河流，气候湿润，因此充满神秘的色彩。
我们每年在过端午节时，最先想起的屈原，就是战国时代楚国的诗人。
关于屈原，除了粽子的由来，还有他最著名、用象征手法来抒发自己忧国情思的作品，《离骚》。其实他还写过充满浪漫主义与地方色彩的舞曲《九歌》，《九歌》就是根据楚地的民间祭祀来创作的，充满了对神灵的浪漫想象。
元代画家张渥所绘制的《九歌图卷》中的屈原像
还有不能不提到的，就是与屈原比肩的楚国文人宋玉，提到楚怀王与巫山神女，一夜风流的故事了。
《汉书》里也直白的这样写道：楚地这里的人民，信巫鬼，重淫祀。可见神灵信仰，多么深植于楚国人的生活。
我们就来看看两件在这个地方出土，跟信仰有关的帛画。
帛画，是将画作绘于丝织品上而得名，在造纸技术还没有大幅度的改良以前，高贵的丝织品，也被当作书写与绘画的载体，但因为价值高昂，一般老百姓也没有办法随意拥有，所以如果在墓中的陪葬里面有帛画，就象征着墓主非富即贵的身分。
两件战国晚期《女子龙凤》帛画与《人物御龙》帛画，在上世纪先后于长沙不同的楚墓出土。帛画中反映了楚这个地区的文化，以及他们对死亡的看法，由于主题近似，媒材一致，常常一并被拿出来探讨。
先前我们提到了屈原以及粽子的故事，其实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就隐含了楚这个地区对于人死后的概念。
为了保护屈原的身体，要将粽子投入水中给鱼虾来吃，正是因为楚人相信人死后会复生，因此要将刚死的肉身给保护好。
他们认为，人的身体有“魂”与“魄”两种精神灵气，“魂”为阳，“魄”为阴，而死亡，是一种“离魂状态”，表示灵魂离开了身体。所以只要“魂”能够迷途知返，回到原本的身体，就能够让人死复活；如果举行唤魂仪式以后，死者没有复生，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需要为死者举行葬礼。
为了帮助灵魂找回原本的身体，需要一种辨识肉身的道具，也就是招魂用的“铭旌”，铭旌会告诉灵魂肉体有关的讯息，例如相貌或是名字，避免灵魂跑错地方；因此，有学者认为这两件出土的帛画，就是代表肉身身分的铭旌。
所以可以想见，《女子龙凤》与《人物御龙》图上各自描绘的一男一女，就分别代表了两个墓室主人的身分。
《女子龙凤》图
《女子龙凤》图，以寥寥的简笔，画出一位绑着发髻的女子，在她的身前，是看起来带有动漫画风的龙飞凤舞，似乎是女子被引导着要升天。
因为画面上没有文字记录，有人怀疑这位女子是女巫，为墓室中的死者祷告，并以龙凤引领死者登天；也有人认为龙凤应该是代表了善与恶的斗争，然而对照着前面提到的楚人生死观，最为有趣的解读是，这幅图应该是反映了传统的生死信仰。
抱持这种看法的学者也提到，女子站在一个尖角上，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暗示，这个尖角代表的是新月的弯弯尖尖的尾端。自古认为月圆月缺，对应着阴气的强弱，也对应着同样属阴的，“魄”的消长。弯弯的新月，等待着阴气越来越充足的“满月”，是一种等待复苏的阶段，因此，这幅画抱着对人死后复苏的期待。
至于女子身边的龙与凤，由于龙为阳，凤为阴，阴阳交会，更是代表了死后苏醒的那一刻。
女子站在新月上，看着龙飞凤舞，犹如在生死交关，究竟是永远的离去，还是死而复生？而她的“魄”在消长之下，“魂”是否又能准确的找到身体而甦醒？
可惜的是，从她的墓地来看，我们知道她的肉身已经永远的沉睡了。
另一件《人物御龙》图，则描绘了一位身穿官袍、带着头冠和长剑的男子，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墓主应该是颇具身分地位的贵族。
男子驾驭着U字形的龙，龙的尾巴还有一只鹤，而男子头顶上则有一顶盖子，像是古代战车的车盖，也许是为了不让男子的亡灵曝光，或是与太阳直接接触。
畏惧死亡，害怕未知的世界，是人之常情，然而正是这样的不安感与想象力，交织成中国古代关于陪葬艺术和工艺品的发展。
对于人死后世界的想象，古今中外皆有诸多讨论。楚人不是先例，也不是后无来者，中国最为有名的、对未知死亡世界的想象，就是我们下一集要提到的秦始皇，与他的冥界大军兵马俑。
下一期，我们就要带领大家继续探索先人为我们刻画的死后世界，以及他们敬畏的想象。
本期节目由“六柿”撰写提供，由“赵亚男”协助播音
背景BGM：
张一益《Promise》
董敏《之子于归》
用户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