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君子之道既可放诸四海，亦可退藏于密

道大而理微，其功用至大，然开始的功夫却简单微小，都在日用伦常间。

原来，《诗经》“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这句话里，还暗藏着人们想要行返本还源的造化枢机哦！

第十二章  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现在我们接着上一次的课程往下讲，我们先看本文：君子之道。君子之道，费而隐。这个费是很大的意思、或很高；隐则是相反，就是小的、或很低等等。那么，费而隐有很多重的意思，我们慢慢地讲。

君子之道，功用至大，可是它开始的功夫，很简单，很微小，所以叫做费而隐。功用至大，就是费。而它的入手很简单，一点也不光怪陆离，不尚玄好奇，都在日用伦常之间，近取诸身，所以叫做隐。那么，越低微，它的效果越是明显，也叫做费而隐。

另外一个意思，君子大智若愚，虽然是非常的聪明智慧，但是处处挫锐埋锋，这就是费而隐。挫锐埋锋可以养他的德，对于名利毫无所求之心，这个就是隐。而任何事情，都可以尽心尽力，这个就是费。君子可以无为，但是也可以大有为，也是费而隐。

君子志在中庸，任何有余、不及，都不是中道；君子能够居高，也能够放低；能够处近，也能够及远；这个高低、远近，大小二者相因，君子是择其中庸，无可无不可，叫做费而隐。

君子之道与天地准，可以放诸四海皆准，放弥六合皆准，可以超乎有形内、无形外，所以叫做费。君子之道也退藏于密，就是验证于一身的身心之中，就在于一个小小的点上也可以验证，放诸四海、宇宙也可以皆准，所以说君子之道，费而隐。

总之以上君子之道，费而隐，所说的是君子从容自得，无分外之求。可以大、可以小；可以高、可以低；可以内、可以外；可以放、可以收；可以中、可以和；可以发、可以不发。君子无处不灵活圆融，就像一个开车的人手握着方向盘，可左可右，好像踩着刹车跟油门，可快可慢，无可无不可。那么其中的标准是什么呢？就是依乎中庸，得到本性中的最大的利益为他的唯一原则。所以说君子之道，费而隐。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

这个夫妇之愚，就是愚夫愚妇的意思，也可以参加的，这个道虽然深，但是其入手是费而隐，它是很简单、很隐微、很小的，所以夫妇之愚可以参加的。

及其至也，而这个道到了最高深的时候，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所以叫做费而隐。费，很大很深，连圣人都还有所不知的。圣人绝对不会告诉你，他什么都知道；告诉你他什么都知道的，肯定就不是圣人。天地之大，与宇宙来比，圣人只是一小丁点，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但可以应用本性，应用你的本心，作为修行的入手，这个在一身之中就已经俱足了，所以即使是夫妇之愚，即使是夫妇之不肖，他也可以参加，也可以听得懂的。

所以，道是由最简单，涵括至最艰深最难的地方，由最可以知道的，涵括到最高深无法知道的。在易里面有难，在简里面有深，所以夫妇之愚，可以能行，这是因为它简单，有简单的一面；虽然到了圣人亦有所不知，这是它高深的一面，这个就是道。

就好像把一颗蛋变成鸡，那个没有读过书的任何人，都可以把一颗蛋变成鸡，不是吗？那个老母鸡它也不知道什么道理，但是它就可以把蛋变成鸡。可是你问一个读了三个博士的人，你问他蛋为什么变成鸡啊？坦白讲，他是说不出所以然的。就是因为母鸡趴在上面，上面有了温度，所以里面产生了变化，你问他为什么这个变化？因为里面有一个什么成分、什么成分、有什么成分；你问他为什么有这个成分？这个成分为什么有这个功效？他就答不出来了，对吧？

所以在最简单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可以做，但是要谈论它为什么？这个问倒所有的人呐。所以天地之道，要讲它的粗略、简单的地方，众人都可以知，要讲它的精微处，圣智亦有所不知。

顺其自然而行，那么如果以这个态度来修道的话，那夫妇之愚也可以修最高深的道。如果你要把里面的道理、原理全部讲出来才能够修道的话，那虽圣智亦无法修道。所以，先王因为道有这个特质，所以，择其上智下愚都可行可知的地方，来立教法，垂教于后世。

因此，圣王所留下来的教法就有一个特色，什么特色呢？就是下愚的人来看也会觉得很浅，但是同样的浅的文字里面，上智来看会非常非常的深。

那个道理就像现在各位我们现在正在讲的这个《中庸》一样，你有没有发现你从小到大，你根本不屑一顾这个文章，但当你开始研究它的时候，你眼睛会为之一亮，你才知道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在什么地方。这就是古圣先王厉害的地方，不写那个非常光怪陆离的文字；不写尚玄好奇的文字；不写那些飞在半空中的文字；就写日用伦常的文字，而寓最深的道理在里面，所以才叫做君子之道，费而隐。

那么怎么样才能够达到这样的功效呢?不论笨的人、或聪明的人，他们都有一些共同特色，好比说，当他们饿了的时候，往内观照，那个饿的感觉，聪明的人跟笨蛋，说出来其实是一样的。

当一个人有喜怒的时候往内观照，那个暴怒的感觉、那个快乐的感觉，再聪明、再笨的人，讲出来还是一样的。

所以由这种共同点，来开始立起圣人的教化，由人人所同的地方开始做起，由喜怒来谈起的话，来观照起的话，那么夫妇之愚也能够行。

那么这么简单的东西就是喜怒嘛！此刻如果你去问一个智者说，这个喜怒感觉怎么产生的呢？它是谁创造的呢？它为什么会这样呢？它依据什么规则来流动的呢？你这样一直追问，我相信任何智者也无法说出个究竟来给你听一听，所以才说，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

圣人垂教，他就不是从智愚不一样的地方着手，而是从智愚完全可以一样的地方，就是人的本质去着手。也就是我们黄庭禅常常讲的气机感觉，内心一方寸的感觉，身上的感觉。那么不论上智下愚，上智的人不必高狂自傲，下愚的人不必自暴自弃，每一个人都有入于至道的机会，这个才是圣人创教的本旨，也是本章的大旨。

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我们看这一句。这个憾就是遗憾的憾，遗恨。说天地虽然大，可是它总有一个本啊，这万物万由应该是始于一个本，有个东西，也就可以说，这万物都在为你示范，希望让你悟出你自身的根本。万物虽不同，但是都在示范一个相同的东西，你看着万物反省着自身，似乎有所悟，好像感觉到我的自身，有那么一个生命的本质，有那么一个真正的真我，在这个形骸之外，有一个真正的生命。如果你无法悟得你生命的根本，就那一股气，那一股能量。就算天下所有的妙理都让你得到了，最光怪陆离的道理都让你给挖透了，可是最后你仍然会觉得你不得究竟之道，你仍然会觉得抱憾终身。所以说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那么多的妙理都给你得了，就唯独性命根本不得的话，你依然要抱憾终身的。

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所以君子的道，要把它说到大处，放到宇宙六合去验证验证，天下虽然大，还是载不动它的；你若得到了这个根本，一定必准于六合，没有东西再能够比它更大。到哪里都能看到它的影子，谁也载不动它。

语小，天下莫能破焉，把它放到最小、最切近、最根本处，也没有东西再比这个东西更根本、更彻底；再也没有人能够再把它分解，再把它解破。因为你看到了就是本质，再解破得了就不是本质了。那个东西是什么呢？就是组成我们的性命、我们的心的那一股气。

这个道既然能够生天、生地，那么它的大，大到天地也载不了。因为天地都是它生的，是吧？这个天地万物，体物而不可遗，天地万物都是靠这个道而成形的。那么这个道的小，也小到你再也无法把它给解破了。你用大强子对撞机怎么撞也撞不破了，你撞不出来了，因为它是最小最小的东西了。

这段就是说，道大而理微，可以准于宇宙，也可以准于一丁点之间、退藏于密之间。因此《中庸》的道理，其用力非常非常的简单，在一个小小的点上，在一个本质上就可以，在你的心上、在你的性上、在你的本质上。而其功效至远呀，可以准于天地、准于天下、准于宇宙，连天下都载不动的，这个就是所谓退藏于密，放之弥六合。你可以卷起来，退藏于密，一丁点，它也还是这个本质；放之弥六合，你看到全部的六合，还是那个本质，而黄庭禅所教的东西，就是这么样一个东西。

天下不会乱，天下乱还是人心乱，把人心治好了，天下也治好了。魔也不会乱，魔会乱，也是心在乱；鬼也不会乱，也是心在乱；人也是一样。放诸六合皆准的一个道理，而它的起点，由一个小小的方寸之地，开始着手，所谓费而隐，所谓天下莫能载，天下莫能破。

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这个是举《诗经》里面的一段话，说鸢飞戾天，鸢就是燕子，这个戾就是到，到也是戾，还有背向着天，也是戾，背道而驰也是戾。鸢飞起来了，到达了天。鱼跃于渊，鱼在水里，往上飞跃。

鸢飞到最高点自然往下，叫做戾；鱼在最深的地方游，可是自然的上升，叫做跃。在高的不可能一直在高，偶尔要下。在下的，阴极返阳，偶尔要上；阳极返阴，偶尔又要下，叫做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我们察天地，就是这样察，上下察。看这个物的性、看那个物的性，而来悟自身的性，我们观照自身也是这样的察。看着我们上身的感觉，看着我们下身的感觉，看着上丹田的感觉，看着下丹田的感觉，就是这样观察着自身，跟观察着天地，借着这些要来观察道。这个是在说，善于修为的人，察于万物自然之性，而悟自身阴阳自然之机，最后还是以一身为本的。

本来云从龙、风从虎，同类相聚，鸢飞天，鱼跃渊，这也是各从其性，不可稍有勉强的。那么推广这个概念，乃至于观照自身心性气机，阳则上、阴则下，阳极则返阴，阴极则返阳，阴阳变动不拘，没有一定的变化显示。气机当上则上，当下则下，当来则来，当善则善，所以智者看着这些自然现象，无所取舍跟分别，只是顺应其中庸之道而已，就是所谓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对于修炼的工程来说，人在先天，乾上坤下；那么堕落后天之后，是离上坎下，乾坤变为坎离，就是乾坤的阴阳正气，已经加上了一点浊阴，各有一点的失去本位，所以变坎离。

那么离位于南，属火，坎位于北，属水，火性上焰、水性就下，所以水跟火永远不相济，无法互相帮助而调和，就也无法行返本的造化。所以想要返本还源，需要将自身的水火炼得既济，也就是离火上焰至极自然下降，坎水下潜至极自然上升，阴阳相交，而返回无极本源，叫做鸢飞戾天。戾是背着，飞到高点就往下。鱼跃于渊，鱼本来就在潭里，为什么一跃而上脱离水面呢？阴极则返阳。这个是在说，想要使性命相合，必缘自于自身的中庸。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造端，就是起源于某一个小小的点，就叫做造端，在一个端点上。夫妇，是承上文来说的，上文是说夫妇之愚，承这一句话而来的，是形容一个事情至平至易，至为平庸、至为简单的意思。造端于夫妇，这么样简单的事情，在造端于夫妇之愚、夫妇之不肖就可以做的。这个夫妇另外还有色身的意思，不外乎男女、或阴阳之意。

夫妇之至，他的能力非常的浅薄，而大道正寓于这样庸言庸行之间。什么样庸言庸行呢？比如世面上，我们常常听到的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譬如，我们常常在教各位所谓的观我们的气机、养我们的正气等等。这一些都是造端夫妇的，都是非常简易而可行的，所以可以知道说，大道本非难知难能，及其至用，则连圣智都不可知的。

所以君子修道，求之于内，而不驰于外；它图之于近，而不及于远；取之于易，最后而至于自然、自身；造端夫妇，乃是近取诸身之庸言庸行。察乎天地，则是指证祖成真，虽圣智亦有所不知的境界。所以说君子之道，造端夫妇，从浅易开始，近取诸身的，及其至也，察乎天地。这“察乎天地”，就是指修成正果、证祖成真的圣哲而言的。

这一节夫妇之愚能行焉，就是说不足的人，我们要加油，要勉励奉行，慢慢把它补足；而圣人之智亦有所不知焉，就是说有余的应该要节制他的猖狂，节制他的表现，使不造成过错，不过于中庸。这意思就是说，都要以“中庸”为他的无上的准则，这个“中庸”两个字前文说过了，是性道之致。性如果失掉了中庸，那就是失道；性得到了中庸，那就是得道。

所以最后道成或不成，上智下愚都是以“中庸”为辨，以有没有达到中庸来分辨的，不是超过中庸叫做很有智慧、很行的人，过与不及是一样的。所以都以“中庸”为辨的时候，就不必去计较、去区分谁智、谁愚、谁贤、谁不肖的这些差别，都是以“中庸”为最高的极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