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类】印度猴枣：实地解剖获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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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赵中振。

今天我们来聊一种带有传奇色彩的中药。

1

大家都听说过牛黄吧，是牛胆囊的结石，马宝呢，是马的胃肠结石。

那么猴枣呢？大家一听名字，自然会想到的是猴子的结石。不错，在《中华本草》中，就是这样记述的，写的是猕猴的肠胃结石。可实际情况如何呢？

曾有动物学家，专门到西双版纳抓了几只猴子，解剖之后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不由让我想起了《本草纲目》当中，有一个药的别名叫象胆。

这个药是一种外来中药，看上去大大的、黑黑的，有7磅铅球一样大。尝起来苦苦的、会不是大象的胆呢？其实它原来是中药的芦荟。

别名中用大象来比喻，形容大，胆是代表苦。由此我想到，北京话中形容吃饭饭量的小的小姑娘，说吃猫食，是说量小，并不是说她在吃的宠物猫的食品。

我们再来看，猴枣究竟是什么呢？光猜没有用，我们还是从市场考察开始吧。 

我走访了国医大师金世元老先生，金老在中药行里干了七十七年，他告诉我，是治疗小儿化痰的一个好药，但这是进口药，猴枣以前虽说过过手，国内没有，货源比较缺，具体哪里来的就说不好了。

我先走访了香港中药界的老前辈李震熊老先生。他在香港经营名贵中药材已超过一个甲子。如今李先生年逾八旬，在行业内有“活字典”的美誉。他的药材店收藏有各种贵重中药，包括猴枣，有的还是他的爷爷留下来的。

老先生告诉我，他这里保存有几粒珍贵的猴枣，是来自东南亚猕猴或大猩猩面颊两腮部食囊中的结石，可是这种结石在市场上几乎绝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它绝不是猕猴胃肠的结石。

李老先生还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现在市场上销售的猴枣。99%都是来自印度。现在全国11个生产厂家所用的猴枣散原料，也都是同一来源，大部分都是经过香港转口的。这种猴枣可能是印度一种黑山羊肠胃中的结石。但李老先生本人也没有去过印度。

市场销售猴枣究竟出自哪种动物？哪个部位？如何形成？如何收集的呢？它的生物链又如何呢？

这些与中药基原相关的问题不搞清，后续深入研究则无从谈起，一个小儿化痰的名贵中药也可能会逐渐消失。

为了正本清源，2018年1月，我带上了我的博士研究生、一位来自美国的白效龙Eric Brand ，为了同时做好全程的记录。我还约上了浣一平导演、摄影师柴林，我们4人开始了一次探索发现之旅。

2

印度是一个古老的国度，不但传统医药历史悠久，自然资源也非常的丰富。

我这是第二次来印度寻访了，第一次是在2010年，那次是在印度北部，为了探访香料。这次来到了南部，同伴们第一次来印度，又是去乡下，多少有些担心，我卖弄老资格，告诉他们，到了印度，只要别喝当地的生水，别的基本没事儿。

我们从香港出发，飞了七个小时候，先到达印度第一大城市孟买，再转机抵达海得拉巴(Hyderabad)。

接着，我们又开了4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达了印度中南部的泰伦加纳邦(Telangana)，这是一个农牧混交区，当地盛产棉花、玉米、水稻、香蕉，还饲养有大量的山羊与绵羊。

3

在当地专门从事猴枣贸易的 A. M. KHAN （阚）先生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当地的、两个牧羊户。

他们早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的到来了。简单的寒暄后，牧民指着院子里的一只黑山羊对我说，你要找的猴枣，就在这只羊的肚子里。

猴枣在羊肚子里？好吧，那我们还是先用“猴枣”这个名字。

在羊的肚子里？究竟是哪个部位？是胃还是肠？

接下来，我们对两只黑山羊进行了现场的解剖。

在印度考察“羊肠枣”

不看不知道，自己亲自解剖后，最后才发现，结石形成的准确部位原来是在盲肠。

我说到盲肠，大家不要以为，羊和人的盲肠一样，都是小小的、退化的。羊和牛一样，是反刍动物，有四个胃，山羊的盲肠很大，足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我将这个盲肠的囊袋取下，将里面黄绿色的汤液体一股脑的倒在了一个瓦盆里，真是又混又臭。然后足足用了三桶清水，冲洗，就好似沙里淘金一般，最后终于水落石出。在我眼前，一粒粒黑褐色发亮的“结石”出现了。我一颗一颗地数着，在一只羊的盲肠当中，我居然找到了17颗品相完好的“猴枣”。

“羊肠枣”

羊的盲肠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石呢？我慢慢地剥去了结石外灰褐色的外膜，看到中心居然是一粒植物的种子。再将剥离植物的种皮去除后，在里面看到了是两个完整的豆瓣，原来是豆科的植物呀。这棵树会是什么样子，生长在哪里呢？

我们顺藤摸瓜，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来到附近山脚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当地的一种特色植物——阿拉伯金合欢树。

这种金合欢种子和羊枣的形成是密不可分的。每年4月，树上的豆科的荚果开裂之后，果实开裂，种子就会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

我尝了尝这些豆子，味道很苦。人觉得苦，羊也一样会觉得苦。当地的牧民很聪明，他们用盐水将种子浸泡后，再拿给羊吃，羊不但喜欢吃，还抢着吃了。

植物的种子一旦落进了山羊盲肠的囊袋里，就再也出不来了。由于种子，这种“引物”的刺激，动物出于机体自我保护功能，便开始分泌抗炎物质。又因豆科种子富含单宁，与蛋白质结合，在豆子表面慢慢地形成了一种天然的保护层。就好似珍珠的形成一样，日积月累，层层加厚。

有经验的牧民，只有用手触摸羊的腹部，会感觉到颗粒物的存在，便可以知道哪些羊“已经怀上了”。

那些怀上枣的，会加以特别的饲养。牧民用货车将这些山羊批量运到7-8公里外的山林中去放牧。山羊就可以食用到各种不同营养的树叶。我看了一下周围的树种，有豆科的、大戟科的、芸香科、使君子科的。这些树叶为山羊的成长提供了全营养。从6月的雨季开始喂养，一直到11月旱季到来，结石一般在羊体内120天可以形成。

过去还有一种说法，只有母山羊才可以找到“羊枣”，这次我现场解剖的公羊与母羊各一只，同样可以见到了结石。

那么，为何绵羊不产“枣”呢？因为绵羊的特性，是默默地低头吃草。而山羊除了低头吃草外，吃草根，还仰头来吃各种树叶，吃得树梢掉垂下来果实，这样才有了羊肠结枣的可能。

当地牧民告诉我，因为一只羊体重大约15公斤重，卖羊肉的话，折合收入不过300RMB，一只羊皮也不过十几块钱，若有了羊枣，十几颗羊枣的价钱，就超过一千元RMB了。

这次的猴枣探秘之行，虽说我是做研究，但总归是杀了两只羊，有些于心不忍。当地牧民宽慰我说：“您预定了这两只羊，让他们多活了一段时间，要不我们两个月前就把他们杀掉了。

依照传统的印度日历，在每年的10月至11月之间，有一个“排灯节”(Diwali, Deepavali) ，这个节日源自印度古老的一个传说。罗摩国的王子自由恋爱，老国王不同意，怒发冲冠，就把王子流放森林，未婚妻也不知去向。一去就是14年，历经磨难。等到老国王去世后，恢复自由的王子将美丽的妻子也找了回来。当他们重归故里时，举国欢庆，全国上下点起油灯。以后，便形成了一个传统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当地都要大摆筵席。这可不是百鸡宴，而是摆上丰盛的千羊宴。大量的山羊被宰杀，羊枣也随之被发现了。

说到山羊结石的神奇，大家熟悉的世界最畅销小说《哈利波特》当中，也提到了这种神奇的药物，书中提到：“山羊腹中的结石，可抵御多种疾患”。看来类似的天然药物，在西方也有悠久的应用历史。

小结：

经过这次实地的考察，我们知道了，所谓市售的猴枣，其实是来自印度黑山羊，他们在吞服了阿拉伯金合欢种子以后，在盲肠部位的形成的结石，把它叫做“印度羊枣”更为准确。

外来药是中医药王国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本草纲目》当中就记载了大约10%的外来药。印度羊枣、也是中外药物交流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此次印度羊枣的考察，也为猴枣这味中药，洗脱了屠杀野生动物的罪名。

印度羊枣有疗效、有历史、有资源，有成熟的培育技术，有稳定的供应链。

从医学伦理的角度也可以接受的，很值得深入研究、开发利用。从而避免传统宝贵用药经验的失传。

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