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加】金华昌：域外岐黄一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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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赵中振。

今天，我来聊一聊 一座被遗忘的海外中医药博物馆。

说到海外华人创业，您一定会想到唐人街。今天我要说的是一处美国早期的唐人街，您会想到哪儿呢？

旧金山？纽约？都不是！

我今天要介绍的唐人街，在俄勒冈，在150年前，那可是远近闻名的。

现在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恐怕不是太多了，它究竟在哪里？又和中医药有什么关系呢？

2017年8月我们的考察组一行6人，从美国西北部的波特兰出发，开车沿着哥伦比亚河峡谷，一路杀向了东南。

沿途看到的植被，先是郁郁葱葱，渐渐变为枯黄，最后干脆是不毛之地。

事先探过路的、我的一位博士生、来自美国的白效龙，Eric Brand，已经心中有数了，他是个中国通，他就跟大家开玩笑说：“按中国俗话来说，今天我们要去的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路颠簸、七八个小时，终于我们才到达了目的地——一座名为约翰迪的小镇。

现在我用了荒凉二字，很难想到150年前这个地方竟然是一个热闹中华街，当时聚集2000多个华人。但今天这儿有多少华人？是一个都没有了，华人都走光了。

十九世纪的中叶，美国的西海岸这里发现了黄金，引发了淘金热的到来。

约翰迪的华人聚集得越来越多。异国他乡的孤独、加上当时美国社会对华人的歧视与欺凌，这里自然形成了一个华人、抱团取暖的社区。

哪里有华人哪里就有中医药，在这支华人淘金的队伍当中，便出现了中医药人的身影。

1888年，在这个广东人、看来非常吉利的年份里，来自广东新会的梁安先生与来自台山的中医大夫伍于念，他们就合伙开办了一家多功能的公司，叫金华昌。

取名：金华昌，图的是个“好彩头”，盼望的是今后事业的红红火火。这一年，梁安25岁，伍于念26岁。从此之后，梁安、伍于念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与合作，成为了一对真正的金牌搭档。

梁安，来自梁启超的故乡，他受过良好的教育，精通英文，善于社交，梁安是商业奇才，很快融入了当地社会，他负责公司的多种经营，那可是生意兴隆。

伍于念大夫专注于看病。因为他的医术高超，远近闻名，求医的不仅是当地的华人，还有很多来自外州的洋人。

但是，不幸的是梁安先生在1940年就去世了。真好似俞伯牙失去了钟子期，但伍大夫坚强地一个人独自撑起了金华昌。

上个世纪50年代初，伍大夫在波特兰一家、养老院里去世了，去世时，他留下了遗言，把自己的诊所全部捐给政府作为博物馆。

但是因为这个地方太荒凉偏僻了，当地人后来竟然把这个事给忘了。一直到了上个世纪70年代，人们准备在那里建一个游乐场，才发现这里有一个房子挺碍事的，这个房子是谁家的呀？ 

一查才知道，原来这个曾经是伍大夫捐给政府的，时隔29年，这时房门才被再次被打开。

昏黄的灯光下，一股浓郁的中国味铺面袭来。木门、木地板、木墙、木柱，还有用毛笔写的对联、二胡、民国时期的年画、香案上的干瘪了的贡橘……所有的陈设，就好似一个时间封存的胶囊一样，一切都停留在伍大夫离开的那一天。

室内，一边是杂货店、一边是诊所兼药房。还有厨房、卧室、一个简易的客栈。这里，是当地华人生老病死的场所，是一个典型的中国社会的浓缩。

当我走进金华昌的时候，就有一种进入了敦煌的莫高窟的感觉，一个中药老药铺原原本本的展现在我的面前。

打开这个药盒，依然可以闻到百年前中药的芳香。

金华昌博物馆

金华昌博物馆内景

金华昌使用的中药饮片有400多种，可以说常用中药是应有尽有了，其中也有不少贵重药材，如人参、三七、沉香等。在动物药材中，可见到麝香、羚羊角、蛤蚧、鹿茸。中成药有什么呢？这里边有广州地区常用的保济丸。非常有意思的是，在一个白兰地酒瓶中泡着一条来自李时珍家乡的蕲蛇，真好似东方的书法作品被装进了西方的玻璃镜框里的感觉。

伍大夫他活了90岁，在那样艰苦动荡的年代是格外的高寿了。如果按现今的标准，我觉得伍大夫他医德高尚、医术精良、又有超过五十五年的行医经历，大概称得起“国医大师”了。

金华昌内，我注意到保存有一沓没有兑换支票,这些支票总额是23000美金。23000美金，这个数目，当年可以把这个贫困的村落，半个村子都能买下来了。

我再细看下去，每张的支票都是小面额？

6美金、8美金10美金，这些没兑现的支票，都是小面额的，也就是贫困人士的钱。基本就是当时一次的穷人的诊金加上药费。这些银行很多现在还在，为何伍大夫没去兑现。

我的解读是：说明他尊重患者的情面，收了支票，没有去兑现，就是根本就没有收这部分贫困患者的钱，是在默默地帮助患者，老先生是在做义诊，他是在无偿地为贫困患者服务。

在金华昌内，还保存着伍大夫当年留下的那些病例，原封不动完整的保留着。这些病例一共有多少？超过1万多份。

我看其中有很大处方， 我们平常开处方，一般多少药？8味、12味、16味，再多了就超过20味，算大处方了。

伍大夫的处方有多大呢？差不多是一百味。都由哪些药组成呢？我看了一看，就是一些常用中药。但按照中药的理法方药来分析，好似又找不出头绪。就在这个时候，有一本黑皮的小书引起了我的注意。小书看上去像是一本字典，里面是蝇头小楷手抄的工工整整的诗句，内容有些难懂。

后来我请教了中医药文献学家王家葵教授，王教授推测，该书记载的可能是洪门帮会的“切口”，通俗地讲，就是密码，密电码。

我琢磨琢磨，终于明白了。就好似我们看京剧《智取威虎山》中，座山雕与杨子荣有一段对话，“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是什么意思呢？这讲的是黑话啊。是暗语！

再比如我作了一首《本草之歌》，开头一句，“万年辟蒿莱、民苦疾患多”，如果谱成乐曲子、简谱是（旋律）6656126。当您会唱了后，我再说，万年辟蒿莱，您脑子里可能出现的就是，6656126，这七个数字，这就是一组代码，这样可以在处方相应的位置将中药找出来了。

其实这种小处方隐藏在大方子里的做法，在金元时代就开始了，一直很流行，还流行到了日本。”

因为医生给你开了处方，吃了药，好了没关系。万一你拿着处方到别的地方去抓药，出了事怎么办？这个处方，别人看不懂没关系，但是伍大夫开完药以后，患者就在他的诊所里抓药，他自己是明白其中奥秘的。

这在当年，知识产权不受保护的年代，一种自我保护的办法。

当我走出了金华昌。就在门前20米原的地方，我看到了，一棵七八米高的大树，看着那灰褐色深裂的树皮，恰好似一个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脸上深深的皱纹一般。但这棵杏树仍旧是枝叶繁茂。

这棵杏树为何长在这儿呢？我想可能是患者为了感谢伍大夫特地栽种的，也可能是伍大夫他自己为了励志而栽种的。

传说三国时期董奉。为百姓人治病，不取钱物，患者康复后，就载几棵杏树，几年后，门前杏树十万余株，郁然成林。根据这个传说，后人用“杏林”称颂医家的高尚品质。

我眼前的这棵杏树就像一面百年不倒的中医旗帜，一直在北美飘扬。

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墓地的位置非常重要。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伍大夫和梁安他们选择了身后就埋葬在当年创业的约翰迪小镇。

离开了金华昌，我准备去祭奠一下他们。

我们开着车转了大半个镇子，终于找到了一家花店。买了一束花，然后我们来到了伍大夫和梁安先生的墓地，在半山坡上，他们就安葬在那里，每天都在俯瞰着金华昌。

我把一束鲜花献到了他们的墓前。鞠躬致意之后，我一回头，突然觉得，今天好似没有必要专门去卖花来献。

因我看到墓地旁的篱笆墙上。自然攀满了淡淡的白色小花。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种白色的野花，不就是我们常用的一种中药，威灵仙吗？

威灵仙三个字，也代表了伍大夫的医术和医德。

威、灵、仙——也正是我们海外华人顽强不息、奋斗精神的赞歌。

小结：

告别金华昌时，我在留言簿上写了下面两句话：

“海外华人创业之先驱，

北美杏林拓展之楷模。”

有关金华昌的故事，我在《中华医史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考察报告：沧海遗珠——被遗忘的中医药博物馆。事后我也接受了有关媒体的采访。就在我们去考察后没多久，美国探索发现电视台Discovery探索发现频道的摄制组也去了。

借此机会也跟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这个曾经被人们遗忘的海外中医药博物馆现在已经非常火了，政府也给了拨款用于馆内资料的整理，2019年在纽约华人博物馆中展示有金华昌的故事。

由此可见，文化需要发掘，需要整理，需要弘扬。

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