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辰星
作者:素罗衣
斜阳不动声色地,从那树的尖尖儿上,薄薄地轻倩地掠过,让你分不清到底是斜阳穿过了树,还是树穿过了斜阳。我仄在床上看书,树枝却绞着斜阳,影在书上,逗弄我去看她。这样的时候,便常引发一阵空想了。
“屋帘斜入一枝低”。
是一枝树,不是梅花。
树枝影影漫漫地,在床单上扭几扭,床单就被晕成一汪绿色,仿佛一枚思妇的剪影。有足够的宁静忧伤,也有足够的怆美,为回忆提见了许多反刍的可能。
并非梅花才惹人相思,只要你愿意记起,相思就无处不在。它就在一句诗里,在一片喧哗的树叶后面,在一缕无意路过的风前。
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大家从我眼前一个一个的消先。只是,习惯并不等于从容。
朋友来了走,走了来,像流水的兵,我的心却不是铁打的阵营,远没有那么坚如壁垒。伤感总是不失时机地钻出来,从心里,从骨头缝里,从七经八脉到五脏六腑。隔三差五的,曾要将人撕扯个好几回。
告别了多少次,割舍了多少回,已记不得了。程序都差不多,总是相识了,相知了,然后笑闹了,打趣了,掏心掏窝地倾诉了,知冷知热地抚慰了,最后寡淡了,无趣了,离散了。从此挥手去,各自过生活,各自保平安。
有时,你甚至无从知道,对方会在哪一个瞬间离开,简单得连个手势也没有,连背影也不曾留一个。等你觉得许久不见,才知与他已隔了天涯。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陌生,是一张薄纸就能填满的情节。
细节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越往时光的深处走,细节就越明晰。有时我不愿把回忆弄得很具体。一具体,我怕旧病复发,老关节疼痛难
支。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宁愿模糊地想起某个人。比如……再比如……
这些故友,几乎都已退出我的舞台,去了另一方天地寻乐觅趣。有的,我能记起对方的样子,眼神,甚至最后一次交谈的内容,和她惯常的语气。有的,却只剩下一团似是而非的影儿了。
难怪黛玉喜散不喜聚。聚,都是散的前奏。一切的聚,无非是在为散作准备。聚时投入了,散时就受伤了。
有的人,是做不成朋友的。有的人,是错误地成了朋友。有的人,做成了朋友,却做不成一辈子的朋友。
什么都无从预测,包括人生。你不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命运早安排好一切,不劳你费心,费心你也改变不了大的方向,只能作些小小的调整。沉至渊薮,或升入天空,都由不得自己作主。永恒的是时间,流逝的也是时间。
那么,一心想要去寻回那些落满繁花的日子,又是何必。寻得回么?只不过在记忆的藤上,摘下三五片叶子,嚼着打发时间罢了。
好像,我永远做不到内心清明,不落爱僧。
故人各在天一涯,相望落落如辰星。
欲问爱深浅,只有庭花知。欲问恨深浅,只有庭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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