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撒心灵的春光
文/董春阳
九月，绿意盎然的盛年逐渐远去，又一个教师节就要来临。陈老师，您在哪里，您知道我一直在找您吗？
在我印象中，您今年应该是88岁的高龄了。揺醒似梦非梦的记忆，光阴的流水怎能淹没我心中的眷念？
记得那年，我父母走"五七”去偏远农村插队落户。因为那里没有学校，我流着泪哀求班主任老师，让我把初中念完……
是您——陈瑞兰老师，得知我的情况后，把我接到了您的家里。在这之前陈老师并没有教过我，只是听说我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陈老师的丈夫半年前也走了"五七”。为了减轻陈老师的负担，他们把两个双胞胎儿子送回南方老家，家中只留下5岁的女儿小甬。
那时候，细粮和副食品供应很紧张，老师把仅有的一点细粮全都让给我和小甬，她自己吃粗粮。我实在咽不下去，抓住老师的手，哽咽地说："老师，我要和你吃一样的饭菜，要不我就不吃了。"
陈老师把我拉进她怀里，爱怜地说："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好吃饱怎么行呢？听老师的话，啊。"
陈老师的一言一行言传身教，让我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摇曳枝蔓开始成长。 我总想帮老师做点什么来报答老师的恩情。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放学回来，用中午省下的饭钱，买了陈老师最喜欢吃的豆角。心想，平日都是老师做饭给我们吃，今天我要亲自做饭给老师吃。
我将豆角摘好、洗净，放进锅里......炒着炒着，我忽然想起听谁说过，炒豆角时放点碱，豆角不但爱烂而且更绿，于是我在碗柜里找到一个装有白粉沫的小瓶子，用舌尖舔舔味道像是碱，就倒了一点锅里......
老师回来见我已做好饭菜，很是高兴。我得意地说，老师，豆角里放碱了。我用手指一下那个小瓶子。
"傻孩子，那哪是碱哟，那是擦锅用的去污粉......”
从那以后，陈老师一边教我学文化，一边手把手教我洗衣、做饭、缝被子......外表瘦弱的陈老师，在我的心目中又慈祥又细心，像自己的妈妈一样。她在教我生活技能的同时，也教我学会了怎么面对生活、怎么做人。
有一种美，洁净素雅，不蔓不枝，却总能美在心上。陈老师，您还记得吗？那年学校文艺队定做统一的队服，我因为没钱就没报名，您知道了，就拿出准备给小甬买毛衣的钱替我交上了。然后您拆了自己的毛衣给女儿小甬织上，当小甬拉住我的手高兴地叫着"穿新毛衣喽"，我却转过身去，眼睛湿润了.......
陈老师，您一定不会忘记。那年我毕业了，要到垦区的一个农场去插队。因为走得急，您连夜为我拆洗被褥，用自家的新被衬换下了我的旧被衬，又将早已为我缝制好的，和您家里一模一样我特别喜欢的、绣着小鹿和熊猫图案的枕巾、枕套送给我，并向工宣队要求，以老师和家长的双重身份亲自去送我下乡。
刚把我安置好，您就要离开青年点时，从挎包里拿出两盒从南方寄来的精致饼干递给我。我知道这是老师的亲人特地邮给小甬吃的！可您硬是塞到我的手上。
当送老师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开动时，陈老师招手示意让我回去，我这才感到陈老师真的要离开我了！一种强烈的难舍之情冲撞着我的心，眼泪涮地流了出来，视线一片模糊。我不顾一切地追着远去的拖拉机，在苇场土道扬起的尘烟中大声呼喊着："陈一老一师！"......
陈老师，您知道吗?在您走后的一天早上我起床叠被子时，无意中手指触到被头一角，像是有个东西缝在里面。我一下子想起，老师在拖拉机开动时让我回去把被头打开看看的话，我纳闷地拆开被头，竟然看到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沓崭新的粮票和钱。这不是妈妈寄给老师的生活费吗？在当年那个动荡的特别的日子里，粮票就是生命票。现在，老师却原封不动地又交还给了我。我手捧着布包，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生命中最真最美最好的景致，有时并不是用浓墨重彩描绘而成，它也许只是一个个印迹一晃而过，但它总会深藏在我们心灵最柔软的肌理中，裹在层层重负之下。一旦触动了它，便会像潮水般涌来，浸泡你，柔软你，感动你，震撼你。
......
后来，我父亲"解放"了，重新回到省里工作。父亲总想找机会报答陈老师夫妇为我的付出，可他哪里知道，陈老师的丈夫黄叔就和他在一个单位，并且是他的部下。那时我妈妈已经去世了，可父亲和陈老师夫妇从没见过面，黃叔也从来没有向爸爸提起过此事，直到黄叔离休，离开省城以后，一次陈老师不远千里从宁波来看我时，才笑着告诉我，黄叔早就知道他们的院长就是我的爸爸。
父亲听说这件事后眼睛湿润了，激动地对我说："孩子啊，这样的好人咱可不能忘了呀！”
我怎么能忘呢，老师？！您浸透土地辛勤的汗水，您手持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独特背影，你映在我心底的朴素的笑容，如一阕清词，让我一读再读，流连忘返。在我的生命旅途中，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那一双眼睛关切地看着我，它激励和鞭策我走好人生的每一段路。
当我提笔写下这篇文字时，我的手抚摸着当年老师为我亲手缝制的绣有精美图案的枕巾和枕套，心中涌现出许许多多的往事......
有一种目光，连接了多少深情；有一种语言，融入了多少心声。有一种期待，记下了多少叮咛，有一种关爱，伴随我一路行程。
陈老师，您是深情的火种，把一双双渴望的目光点燃，您是不倦的山泉，滋润蓬勃美丽的心田。您虽然走在夕阳灿烂的暮色之中，但仍在用毕生的精力，为她人播撒心灵的春光！
旋转的季节，旋转的阳光。陈老师，您在哪里？在教师节又要来临的日子里，您听到了我的呼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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