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前几天收拾屋子，我清理了一些物品，打电话找来了收废品的，那是一个小个子的中年人，他很健谈，边干活儿边跟我聊天，“哟，这些绢花儿有年头儿了吧。”“是啊，恐怕有十多年了……”是啊，十多年了，一样相守了十多年的东西，像我这么恋旧的人最终还是将其舍弃了。虽然那些绢花色彩艳丽、永不凋谢，而期间我也会经常拿出来清洗，但终归还是厌倦了。今年夏天，在跑了几趟花卉市场后，买回了很多花花草草，每日浇水、擦叶子上的灰尘，晴天把我心爱的黑法师搬出来晒太阳，再将秀气、喜阴的网纹草小心地收藏好……守着这些小植物，欢喜着它们一天天抽出的新叶，揪心着那些变黄的枯叶，唉，有了生命才有了四季的悲喜，那点滴的渗透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将鲜活与生动投射在心灵的屏幕上，永不褪色。

我相信能够打动心灵的、恒久的美，只凭单纯的感官取悦是不可能达到的，真正具有摄人心魄、韵味悠长魅力的，是那些质朴生命中真切的流露——是林立的巉岩，是高飞的云雀，是血色天边落日的祭坛……正如邱岳峰的声音，既不清脆悦耳，也不深沉浑厚，相反是沙哑的，乍听起来甚至有些聒噪，但就像组成一幅图画的颜色不分好坏高下，声音只要通过适当的语气、节奏将人物的情感充分地表达出来，便有了生气，有了活力，而充满着感情、刺痛了听者心灵的那句——“这样做是不对，把一个人永远打入地狱才是对的吗？”相信这也是他对生活最深切地诘问！

记得在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有一段对白是哈姆雷特对请来的演员提出的要求：“念台词要念的跟我一样，很顺当的从舌尖上吐出来。有许多演员他们爱直着嗓子喊，那我宁可找个叫街的来。……哦，我看到过一些演员演戏，也听到过别人捧过他们，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说话简直不像人在说话，他们走路也不像人在走路，大摇大摆地乱吼乱叫，简直就像是什么笨手艺人捏出来的，而且是捏得那样子的叫人恶心。”如今，荧屏上这样的演员很多，而像邱岳峰那样沉下来，准确、动情地用声音将要表达的感情传递给听者的艺术家已是凤毛麟角了。而《青衣》中的一段话，“知道你们之间的区别吗？你演嫦娥，而她是嫦娥。”是的，真正令人动容的不是通过运用各种技巧表现、表演出人物的喜怒哀乐，而是体验到与人物相同相通的情感并将其自然地流露出来……邱岳峰，做到了。

前段时间摘录著名的演讲稿时，找到了电影《大独裁者》片尾的犹太理发师的那段演讲，遗憾的是，很多网上的视频只剪切到“士兵们，以民主的名义，让我们团结起来！”而没有最后那一段，“哈娜，你听见吗？不管你在哪儿，抬起头来看哪，哈娜，乌云揭开了，阳光又普照！我们从黑暗走向光明！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和睦的世界。所有的人都摆脱了仇恨、贪婪和暴行。抬起头来看哪，哈娜，人的心灵慢慢地升华了，终于要展翅高飞了。它飞向天上的彩虹，飞向希望的黎明，飞向未来。这灿烂的未来是属于你的，属于我的，属于我们大家的。抬起头来看哪，哈娜！抬头看！”

每次听到邱岳峰的这段配音，我都会忍不住流下泪来，我曾反复比对过他的语音与电影中的原声，当然卓别林也是我非常敬重的大师，但这段台词，邱岳峰在每一个字句中都浸透了感情，比原声更具感染力！我相信，那也他对生活最真切的呼唤与期盼！

而在这篇演讲稿所附的卓别林的简介中，我才开始留意到《凡尔杜先生》这部电影，卓别林当年正是因为这部遣责战争贩子和军火商的电影而开罪了美国政府，片中的凡尔杜先生也是邱岳峰配的音，这也是我最近听得最多的电影录音剪辑，它已成为除《简爱》之外，我最喜欢的邱岳峰的配音了。片中凡尔杜先生在骗取女性欢心时，邱岳峰用的那种轻佻、滑稽的语调令人忍俊不禁；而他在面对妻儿时表现的那种自然、深沉的爱，让人感受到平淡生活中最坚实的依靠；以及他在片尾处法厅上的最后陈述，那意味深长的语气——“至于说做杀人魔王，不是受到提倡吗？这个世界不是正以杀人为唯一目的正在制造毁灭性武器吗？不是把那些轻信的女人、孩子炸得粉身碎骨吗？而且做得是那样地科学！相比之下，我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在这生命的火花即将熄灭的时候，我要说的是，我们重见的日子不远了，不远了……”

在熟悉了《凡尔杜先生》这部电影之后，有时我会觉得这是每一位女性朋友都应该认真学习的一部电影，或许男性也同样适用，虽然那并非卓别林的初衷与影片的主旨。生活中的丈夫是不会在夜晚的窗前，望着天边的月亮对你吟诵，“这是安尼米翁出现的时刻（一位月神钟爱的美少年），踩着花朵轻移步……”所以围城就是围城，只有懂得“无论多么辛劳，时间都会把痛苦变成笑语”的人，才会生活得宁静、安然……

最后，请允许我引用这部影片中一段关于爱情的对话作为结束语吧，“爱情是牺牲自己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