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浮于城
播音:丽妍
编辑:林婧
席慕容说:“故乡的面貌是一种模糊的怅望。”
少年真正成年的那一刻,大概就是对于家,会时不时惦记,想念,它成为梦境的常客,成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但却无比清楚:纵使爱它,却再无法拥有和往时一样的心境,也无法长久地以一种最熟悉的方式生活在这里。
因为求学,我又一次踏上征程。对于未知的东西我总是充满新鲜感,三个月的假期无异于舒适惩罚,把初期的放诞磨完后,只剩下日复一日的百无聊赖与去心似箭。于是我掐着日子倒数开学的时间,越近一天憧憬就更添一分。我渴望离开家,离开故乡。
福州是我对家里硝烟反抗之后的妥协,是父母给我的最佳选择。位置相临,方言相近,气候相宜,他们期望我在此寻到家乡气味,以尽量摆脱不知是否发生的思念综合症。我不说,我不屑。
可是不久,我便后悔及遗憾地庆幸。
地图的毫厘无法用脚步丈量,现实的千里无法将想法寄托。闽南之根,在于烟火人间。家乡是世俗的地方,尽人事而听天命。闽地古来因山海相阻而显得与世隔绝,这里的生活方式对外地人来说充满新鲜感。
一天从一碗面线糊开始,热气腾腾,好像连白昼都是那水汽把黎明晕开而生出的。软软嚅嚅的闽南话,南音北管的嘈切错杂弹,潮汐往来的拍打轻歌,寺庙里升起的缕缕青烟和朗朗梵音,把日子磨啊磨,使城与人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放慢脚步的迷人气质,根源无外乎两个字——知足。
像有哪一部分被唤醒了,又被偷偷忘得干净。我怕有一天与家乡之间的阻隔不仅是地域的界限,渴望回归溯源的乡愁还掺进了尴尬和困惑。
室友生于新疆,而在深圳定居。“离乡多年,与故友之间横亘的并不只是简单的地域和时间,而是难以相融的生活圈子和鲜少一致的关注点。以往能够嬉皮笑脸打闹的小伙伴,见了面却相视无言,像喉咙里卡着鱼刺,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她时常这样感叹,“再是偶尔回趟老家,便喷嚏不断,无法习惯跨度极大的昼夜温差,无法适应甜得发腻的瓜果饮食,活脱脱一个游客。难以想象人的调节能力与遗忘速度竟是这样强大和迅速。”
高三那年由于学习压力甚少回家,而当我再次回到这片土地时竟被陌生和无措占了上风,扑了个空。街道、路边摊和小店似曾相识,轻车熟路去往记忆中的地界时,却发现它们细细微微地改变了模样。
初中时常去的学校门口的手抓饼流动摊点,搬到了不远的超市对面;那家文具店因为老板举家迁徙而多次易主,因而规模不断扩大,模式也有所改进——我们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这里的回忆等于空白。我明白这是必然,家乡总会也总得慢慢变好,好的背后是离家游子或多或少的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罢了。
想念和疏离都真切。
大学阴差阳错,我来到这座南方小城,似乎就是缘分的开始。
它靠海,在印象里不明所以地掺杂了海水的咸涩和黏糊;它有山,因而尽管蜿蜒数里,清凉的香气依旧馥郁而绵密。像极了我初至此时。
最直观的印象是遍布街头巷尾的寺庙宫堂,以及或远或近或浓或淡的香火味。走过这么多地方,似乎还没有哪座城市,能在历史与自然的对抗中留下如此鲜明的印记,保留着浓厚和庞杂的宗教文化。
清真寺传出的唤拜划破宁静;摩尼教的圣火熊熊燃烧;基督教堂里的祷告虔诚深长;梵音称颂自佛堂中幽幽传出。和着道观的清修,寺庙的顶礼,还有书院的意气,熔铸成华章,在绚丽至极后又归于平淡。
历史碰撞交错向前的脚步从不停歇,街巷墙壁上的现代涂鸦和古建筑相得应彰。这条街,他们说是这个城市的脉搏。红砖飞檐毫不吝啬地折射着光芒。那些坐落在两侧的名人宅第、古厝木楼、近代西洋楼,是一部鲜活的城市史。
而我自己对于那些不那么熟络的古街,骨子里头居然有一股隐藏很久的熟悉感。原来,有听香入石的味道。
“傍晚,趿拖鞋摇葵扇,逶迤两三步去东西塔下纳凉。凉茶摊,扁食担,碧绿的盐水桃儿,浇了红糖浆的热豆花三分钱一碗。好时光哪!”我期待与这座城市的邂逅,也旁观它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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