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记忆深处的百年老街（节选）

作者介绍：

王彤羽，女，广西北海人。广西北海市签约作家。2016年开始写小说，作品见《花城》《作家》《山花》《作品》《芙蓉》《西湖》《芳草》《广西文学》《滇池》等刊。小说被《长江文艺·好小说》等选刊选载，获《红豆》2016年度新人奖并入选小说双年选，获《作品》2017年度读者奖赏。小说集《声色儿》（广西师大出版社）将于2019年出版。

散文《徜徉在记忆深处的百年老街》节选

小时候，老街只有几根矮矮的水泥灯柱，灯柱顶端挂着一个锈掉的斑驳圆金属盖，中间是一个小灯泡，发着昏黄的光晕。周围的飞虫都往了这唯一的亮处扑，成群地争吵着。傍晚时分，老街几百户人家倾巢而出，争相把竹床搬到自家门口的路边，再摆上桌子椅子，端上饭菜，围桌便吃。饭后再扛出电视机，三三两两地边看边唠嗑。小孩子们像堆绿头苍蝇，追追打打的嗡遍了整条街。那喧闹的光景会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大伙都躺到了竹床上，摇一把大葵扇，静待瞌睡虫的到来。那时辰，一切都静止了下来，似乎只有这灯和虫子群是活的，有生气的。这街道，这房子，仿佛笼罩在朦胧的雾气里，全都汗涔涔地沉睡了去。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路边睡竹床的景象再也寻不着痕迹。周边高楼耸立，霓虹闪烁，唯有老街古朴依旧。当太阳西沉，她抖落一身的喧嚣与疲惫，傍着外沙桥头的星星渔火，仿如一座下沉的城，透着与世隔绝的孤寂与典雅。

老街里还住着不少老人，满脸满身的沟壑纵横在一副皲皱的深褐色皮囊里。记忆中他们都是我的街坊邻里，他们还像许多年前一样，同样的老，老成一只海龟，却同样的没有更老，时光之河淌过他们身上，早已停止。这些老人日复一日地坐在老房子的门槛儿上，瞪着深邃的龟眼，越过你的头顶，诡异地盯着天边，口齿不清地重复一些令人莫名其妙的话，听起来不着边际，却又似洞悉一切后的智慧与有迹可寻。儿时，老街里流传着关于一位百岁老人的说法：如果你相信上帝，那么请搬到他的隔壁住，你会在某个深夜，如梦魇般地收听到他对你命运的精彩预见及完美阐述。这在小时候，是件多么令我恐惧的事情啊，小伙伴们总是远远地躲着鬼一样的他。可现在，他仍老坐在骑楼的木槛儿上，隐藏在黑暗里，石雕般一动不动，像坐实了几个世纪。

老街最细节之处是一条条横隔老街的小巷子，当地人把这一条条鳝肚长的巷子叫“摸乳巷”。只因巷子约摸70厘米宽，仅能让一个成年人通过。巷子窄长弯曲，由麻条青砖石块砌成，霉气潮湿，绿苔斑驳，从百年老街一直延至沙脊街，像老得伸了个懒腰，佝偻着颓向海堤。巷子长五十多步，行人来往，须侧身擦肩掠乳而过。巷子两边开有许多道窄小木扇门，红油暗淡的门边一角是风烛残年的石砌香台。高高的门眉处还保留有一个小铁钩，这是以前用来挂灯笼的。有时站在巷子入口处，神叨叨地朝摸乳巷或街渡口瞅，逼窄巷子里的光景被暮色和雾岚罩了个严实，像暮色中的海水，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总感觉小巷深处，有一位人儿，穿一对浴水鸳鸯鞋，宫鬓堆鸦，素面入画，莲步轻移，晾一只沉香木柜，还沾着兰草香味儿。红盖头、红络纬、红锈裙、凤冠霞帔，花团锦簇地抖落一地。让人在巷子口看得痴痴，复痴痴。老街就是这般的神秘，不待我犹豫片刻，便抬腿走进了巷子，高跟鞋磕着青砖石，清脆幽转，叩遍了整个晒台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