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慌张，我只是不说

和客户下午茶
从生意谈到管理
客户问我到底该怎么对待员工
她知道高高在上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但打成一片她也有很多顾虑


和这个客户打交道有一年多了
一向是气势凌厉的她在这个问题上
显得尤其坦诚和虚心


我轻轻咬下一块饼干
摸着下巴
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我其实也没有确定的答案
那样她会很失望吧
我不想让一个客户对我失望
但我更不想信口开河


最后我歉意地笑了笑
说，“这也是我的困扰”


你也会困扰？
这是客户的第一反应
而且显然她还有些吃惊


我说
我为什么就没有困扰
在很多问题上
我太困绕了
我会因为对生意前景的不乐观而茶饭不思
我会因为忍不住在财务报表上显示的某一项亏损上钻进牛角尖
我会因为员工离职而整夜整夜的想公司为什么留不住优秀的人才
生活不易，生意更难


我讲完
客户的脸完全舒展开来
语气中有藏不住的小兴奋
她说
你看上去一切都在掌控中啊
原来你也会焦虑啊
那我也没有那么担心的了


我端起茶和她碰个杯
我知道她不是幸灾乐祸
她只是知道在凶险的生意场上并不是一个人在害怕


人在真正彷徨的时候
安慰、大道理其实都是不需要的
只要有人陪着，就好
是这样吗？


有一个我很有共鸣的故事
大致上说的是这样一件事
一个人男人
在公司的人事斗争里
被栽赃、责难、背叛
他的回击也毫不手软
他的职场充斥着明枪暗箭
他不会示弱
态度强势又刚毅
最后
他在斗争中败下阵来
他把离职信甩给人事经理
抱着私人物品
孤零零走出写字楼
他突然有点迷茫
卖了一杯可乐
坐在路边想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一不注意，可乐被自己打翻
撒了他一身
看着空空的可乐杯和湿透的衬衫
他在路边嚎啕大哭


是啊
打翻的哪里是可乐
打翻的分明是他的压抑
强悍意味着我们高高竖起了情绪的堤坝
我们把情绪隐藏得很好
好到外界以为我们根本没有情绪
可鬼才知道什么时候
坚实的堤坝毫无征兆地突然破了一个洞
万千的情绪会倾斜而出
我们的表现不会比一个小孩更隐忍


去年在日本
一个有点压抑的古城墙里
我和几个同事从自动贩卖机取了热咖啡
在阴天冷雨中
热咖啡把人暖的浑身通透
大家热闹地在那边聊起
我离开一下去扔垃圾
垃圾桶旁边坐着一个小孩
陪伴小孩的只有他的书包和他一身的孤独
小孩子不应该和孤独为伴的
如果没有同伴
还有小动物、小人书、小游戏啊
可我观察了好久
他真的很孤独


突然间
我也是泪如雨下
我不停擦
生怕被人看见
但我的手指也只是暴雨天的雨刮
怎么都刮不干我的眼泪
到现在我都说不上来是什么触发了我的泪点
我当时就是很心痛
而且应该心痛的是自己吧
我是一个成年人没错
可我对人生从没有过偷懒、妥协、得过且过
我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看起来光鲜顺利且强悍
但我私地下
我和那个小孩一样
只是和孤独作伴
没有小动物、小人书、小游戏


我深深呼吸几口
用冰冷的外套袖子把脸使劲擦
做各种怪相来舒缓脸上哭过的僵硬肌肉
我还蹦了几下
唱Justine的Baby假装自己很高兴


挂上温暖从容的笑容
我从新走向我的同事们
没有人知道
刚刚我的眼睛下了场暴雨


希望
那个可乐的故事
以及我在日本的故事
可以在你迷茫和软弱的时候
给你一些安慰
请你确信
每个人都有挣扎的时候
你从没见过别人的慌张和失落
是因为他们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