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赵玉堂是个心地明白的小孩,起初听了和尚的话,心里很着急,后来见和尚说得近情理,也就不大着急了,只向和尚问道:“你怎么向我母亲说明白了的?”和尚道:“我留了一张字,给你母亲,并给你舅父刘震声。”赵玉堂听和尚说出自己舅父的名字,心里更相信了,当下就跪下去,拜和尚为师。和尚仍引他从地道走入石洞,石洞里暖如三春天气。和尚过几日下山一次,搬运食物进洞。赵玉堂就一心一意的,在洞中练习武艺。
那山上终年积雪,分不出春夏秋冬四季,也不知在洞中过了多少日月、赵玉堂只知道师傅法名慈云,以外都不知道。在洞中专练了许久之后,慈云和尚每日带赵玉堂在山上纵跳飞跑。赵玉堂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强壮一日,手脚一日灵活一日。十来丈的石崖,可以随意跳上跳下。在雪上能跑十多里远近,没有脚印。
一日,慈云和尚下山去搬运粮食,几日不见回来。赵玉堂腹中饥饿难忍,只得从地道里出来。山上苦无食物可以寻觅,遂忍饥下山,喜得脚健,行走如飞,半日便到了山底下,遇若行人一问,说那山叫帽儿山,在山东省境内。赵玉堂乞食归到山东,可怜他母亲,为思念儿子,两眼都哭瞎了,衣服也不能替人洗,针黹也不能替人做,全赖娘家兄弟刘震声津贴着,得不冻馁而死。一旦听说儿子回来了,真喜得抱着赵玉堂,又是开心,又是伤心,哭一会,笑一会,问赵玉堂这五年来在什么地方,如何过度的?赵玉堂这时才知道,已离家五年了,将五年内情形,详细说给他母亲听了。他见家中一无所有,母亲身上十二月天气还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棉袄,自己又不曾带得一文钱回家来,心想我这时虽学会了一身本领,然没有方法可以赚钱,并且就有方法,一时也缓不济急,我叔叔做保镖生意,素来比我家强,我何不暂时向他老人家借几十两银子来,打点过了残年,明年赚了钱再还,岂不不甚好吗?我母亲平日不向叔叔借钱,是因我年纪小,不能赚钱偿还,如今我还怕什么呢?赵玉堂自以为思想不错,也不对他母亲说明,只说去给叔叔请个安就回。他母亲见儿子丢了几年回来,也是应该去给叔叔请安,便不阻拦他。
赵玉堂跑到赵仲和家里。赵仲和这时正在家中,督率匠人粉饰房屋,准备热闹过年。忽见赵玉堂进来,倒吃了一吓。打量赵玉堂身上,穿得十分褴褛。两个眉头不由得就蹙了起来。赵玉堂也不在意,忙紧走了两步,上前请安,口里呼了声“叔叔”。赵仲和喉咙眼里哼了一声,随开口问道:“堂儿回来了么?”赵玉堂立起身,垂手答道:“回来了!”赵仲和道:“我只道你已死了呢!既是不曾死,赚了些银钱回来没有?”赵玉堂听了这种轻侮的口吻,心里已很难过,勉强答道:“哪能赚得银钱回来,一路乞食才得到家呢!”赵仲和不待赵玉堂说毕,已向空呸了一声道:“原来还留在世上,给我赵家露脸。罢了,罢了!你只当我和你爸爸一样死了,用不着到我这里来,给我丢人。我应酬宽广,来往的人多,没得给人家瞧不起我。”这几句活,几乎气得赵玉堂哭出来,欲待发作一顿,只因是自己的胞叔,不敢无礼,只得忍气吞声应了一句:“是!”低头走了出来,心里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不肯向家里走,呆呆的立在一个山岗上,暗自寻思道:人情冷暖,胞叔尚且如此,外人岂有肯借钱给我的吗?我没有钱,怎生归家过度呢?抬头看天色,黑云四合,将要下雪了,心里更加慌急起来,恐怕母亲盼望,只好兴致索然的归到家中。喜得家中还有些米,做了些饭,给母亲吃了。入夜哪能安睡得了,独自思来想去的,忽然把心一横,却有了计较。他等母亲睡着了,悄悄的起来,也不开大门,从窗眼飞身到了外面。施展出在帽儿山学的本领,顷刻到了赵仲和的房上。他能在雪上行十多里,没有脚印,在屋上行走,自然没有纤微声息。
赵仲和这时正在他自己卧室里,清算帐目,点着一盏大玻璃灯。那时玻璃灯很少,不是富贵人家,莫说够不上点,连看也看不着。赵仲和这年因保了一趟很大的镖,那客商特从上海买了两盏大玻璃灯送他,所以他能摆这么阔格。赵玉堂小时候,曾在这屋里玩耍,路径极熟。这时在房上,见赵仲和不曾睡,不敢就下来,伏在瓦楞里等侯,两眼就从窗格缝里,看赵仲和左手打着算盘,右手提笔写数,旁边堆了许多纸包,只看不出包的是什么。不一会,见赵仲和将纸包就灯下一包一包的打开来,看了看,又照原样包好,亮旺旺的全是银两。赵玉堂看了,眼睛出火,恐怕赵仲和收检好了,上了锁,要拿他的就费事了。天又正下着雪,身上穿的不是夜行衣靠,湿透了不活便,更不愿意久等。猛然间心生一计,顺手揭起一大叠瓦来,对准那玻璃灯打去。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玻璃灯打得粉碎,房中登时漆黑了。赵玉堂跟着一大叠瓦,飞身进了房,玻璃灯一破,已抢了两大包银子在手,复飞身上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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