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为过度激情和过度紧张而哆嗦的手指,那一双画师的手,那一双艺人的手,向前探出去,探出去,他的指尖触摸到了他的双眼,原来是这种感觉;触摸到了他的双唇,原来是这种感觉;触摸到了他的脖颈、肩膀和胸膛,原来是这种感觉……这一刻,他的心碎裂成为十片,均分到了十指的指尖,他用他破损再也无法重新弥补的心,不设防地,血淋淋地直接接触,每碰一次,一次剧痛,每碰一次,一次裂变。皇宋的天下一人听见了面前大逆不道的文弱少年销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宣和三年闰三月,夜子时,于此刻光阴止驻,伦常崩塌,众生平等。此时此地没有帝王,也没有画学生,没有男子,也没有女子。相对的只有艺人和艺人。官家的唇边一抹因为完全理解而清明的微笑,看着双眼内年轻的画学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拾阶而上登上宝座时的心情,那种无上欢喜、无法置信和恍然大悟的心情,原来如此。绝不只是一张椅子,也绝不只是一个人,是梦想,是以凡人的能力根本无法实现却居然于某朝成真的梦想。譬如飞天,譬如摘星,譬如渡东海,譬如得长生。譬如入艺术王道,堂皇之宫。年轻的画学生如同遭魇镇一样,瘫倒在画室的地面上。从此时起,他像春蚕一样封闭了自己与这世界交流的一切途径。无眼,无耳,无口鼻。所以他不知道官家何时离开,更不知道官家在门外站立,这片时的站立,使得玉绳低转,流年偷换,使得夜风侵骨,繁露沾襦。他不知道在离去前,官家对两侧的嘱托:“时刻待命,他开口要什么,就一定给他什么。”画学生保持着这种作茧自缚的姿态未曾更移,一直到夜半。如果殿内有第二人,也许可以察觉,他的身体是怎样从虚脱无力,慢慢灌注起力量。他的面庞上是怎样浮现出了朝华的色彩,如殿内冉冉升起的一轮明月。他的双手在身边地面四处徒劳的搜索着什么东西,因未得而焦虑,他如破茧一样挣扎,在精疲力竭时终于记起了口舌的用处:“来人!来人!”从头至尾,他只要求了一整匹黄绢。 这一种感觉在今后的整整三个月内都滞留在了他连心的十指尖上,画笔变成了他手指的延伸,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种感觉通过画笔记载于黄绢,那些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永不褪色的青、绿、金色,他梦想中的千里江山。 “画者文之极”,这是那人告诉自己的,线条和色彩比一切文字都更能够忠实传递出心里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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