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朗诵/摄影/制作：雷声
一直有一个梦想：拥抱雪山。
梦，很美，很甜；现实，却很残酷。
游历神州，走过不少高山大川，其中不乏雪山，但始终没能圆梦。
在丽江，眺望过玉龙雪山；
在德钦，远望过梅里雪山；
在北疆，凝望过天山雪峰；
在西北，遥望过祁连雪山；
在川西，瞭望过贡嘎雪山；
在林芝，迥望过南迦巴瓦雪峰；
在亚丁，仰望过仙乃日、央迈勇和夏诺多吉三座雪山；
……
唯一一次不是“望”过的雪山，是夹金山——红军长征翻越的第一座雪山。
红军是穿着草鞋一步一步翻越雪峰的。
我是乘坐商务车翻山的。
梦，碎了。
我以为，对普通人来说，雪山只可眺望，雪山只可仰止！
仰止，是人类对雪山崇敬所致的一种永恒的姿势。
万万没有想到，在琉森小城的深山中，我竟然梦想成真，把铁力士雪山暖暖地拥在怀里。
铁力士雪山在琉森湖以南，海拔3020米，终年积雪，是阿尔卑斯山系的一道山脉。
走出琉森的柔软旖旎，车行在弯弯绕绕的山路，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天使小镇——英格堡。
像是隐逸的精灵，英格堡静卧在美意盎然的山谷里，绿草茵茵，野花满坡，清流潺潺，木屋座座。低低的雾从草色弥漫的深处飘来，在浅浅的草上浮动着，翻滚着，氤氲的雾气里，山腰的片片森林若隐若现 。
其实，在天使小镇是看不到铁力士雪山的。
严格地说，铁力士并不是镇边上的雪山，而是要翻过层峦叠嶂才能到达。除山里一条专用补给通道，带有履条的车辆可以开上去外，游客在英格堡要上铁力士峰，必须要坐三趟缆车两次电梯，而每一趟缆车似乎就是为了翻越一座雪山。
从一座座日耳曼式木屋房顶升空，缆车载我们领略铁力士雪山的神韵。
初登缆车，俯视小镇，绿树点缀，浅草衬托，湖水如镜。山坡牧场，花草漫坡，深深浅浅，色彩斑斓，浅草青翠，花儿娇嫩，乳牛散步，羊羔吃草，农家木舍，散落其间。这是春的情调。
缆车升高，飞瀑、溪流，尖峰、沟壑、悬崖，逐渐退下；树色，越来越绿得纯净明亮；草色，也越来越翠得深重浓郁。这是夏的节拍。
再换缆车，继续攀高，云海薄雾，松杉墨绿，草色枯黄。这是秋的韵律。
第三辆缆车为360度旋转缆车，是瑞士世界首创。它像一个全景影院，将窗外山色尽显无遗。草树悄然隐退，只剩下皑皑雪峰。白的冰雪，深深浅浅，断断续续，有的像毡毯一般覆盖山岩，随山势起伏连绵；有的或粗或细，长短不一，曲曲弯弯，在山岩表面，勾勒着洁白的线条。白的流云，片片团团，丝丝缕缕，有的在山顶披覆漂移，有的顺山坡缓缓淌泻。崔巍山峦，如昂扬伟丈夫，执戈披甲，列陈待发；缭绕云朵，如娇妻依偎，情意缱绻，难舍难分。这是冬的交响。
春之歌，夏之情，秋之韵，冬之语。一瞬之间，穿越四季，悄然登顶，恍然梦中，惊诧，惊喜，惊叹，无以名状。
山顶缆车站共五层。穿过一层冰洞，电梯可直达五层平台，登顶铁力士。
冰洞是由一条冰河挖掘而成，长长洞穴内壁，终年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摸上去光滑湿润，冰冷刺骨。洞内蜿蜒蛇行，寒意逼人。彩灯的闪烁，给冰洞蒙上一层神秘，也似乎更令寒气在冰洞里蒸发一般。
走出冰洞，径直山顶，一座座雪峰列队迎接。
抚平心绪，揉亮双眸，放眼望去——蓝天、阳光、白云与巍巍群山相拥，冰雪皑皑的群山，形态各异，或显得冷峻，或呈现巍峨。那深邃的冰川，让你觉得深不可测；那高耸的山峰，又让你感到近在咫尺；那重重叠叠、深浅不同的山影，又留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美景，让人惊叹不已。面对自然伟力，只觉得人如小蚁。
走向雪山之巅，脚下的雪很厚实，却又飘逸。踩上去，倏地用腿使劲一扫，雪花飞扬，在阳光里闪耀。使劲扒开雪层，表面的雪在两边堆积起来，映现眼帘的依然是纯白的雪，只是下面坚实起来，裸露出冰雪的模样。
铁力士啊，你到底是雪堆积起来的山，还是山上覆盖了雪？
雪山不语。
遥望平坡端点的山头，若一座棱角分明的锥子。笔直的山脊好像一条中际线，一边是白雪铺展，挥洒而下；另一边却黑褐满面，张露沧桑。这山，分明是亿万年地壳运动造成的，石的构造，石的骨架，石的面庞。雪，只是厚厚地覆盖，张扬出一种包裹山头的姿态。遥望，连绵起伏的山，也多是山巅和山坡的凹陷处沉积了雪，黑褐的岩石让纯净的白雪更醒目而已。
铁力士啊，这样的山难道便是雪山？
雪山不语。
白雪皑皑下，铁力士露出些许岩石的颜色，仿佛是雪山的微笑，温暖着所有凝视她的目光。那纯净无暇的蓝天，反射着山顶圣洁的光芒，显得那样博大，仿佛是雪山的臂膀，拥抱着所有陶醉在这风景中的人们。
大美无言。
雪山之巅，男女老少，瞬间都变成了孩童，心灵雪一样柔软，冰一样透亮。
雪，没脚踝，跑快了滑倒，滑倒了就势在雪地上翻个滚儿，滚雪球、打雪仗。
雪，没膝盖，拔出两腿，也要向峰顶攀爬。
“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多少人，在雪山中找回了童真；多少人，在自然中放飞了心情。置身在这美丽洁白的童话世界，除了手舞足蹈，还有什么方式更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呢？
伴着笑语欢声，我向静谧的雪峰深处走去，一个人，静静地。
大雪无痕。走上去，雪很厚，深一脚浅一脚；雪很飘逸，能清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尔后，一串儿脚印便留在了身后。
老夫聊发少年狂。忽然，我发疯似地奔跑起来，跌倒了，就势在雪原上尽情地翻滚着魁梧的身躯，直至最后无力地匍伏在雪原上。
四肢伸展，面贴雪地，双手插入厚厚的雪层，紧紧地，紧紧地抓住那纯白的雪，把铁力士雪山抱在怀里
许久，许久，不忍松手……
梦想成真。
那一瞬，落泪啦！
雪，飘飘洒洒，落在亿万年的雪峰上，也落在如雪飘来的我身上；风，胡胡咧咧，从悬崖下袭来，自下而上，吹我怒发成剑，如铁力士一般，直指一无所有而永恒的苍穹。
躺在圣洁的雪山上，这一刻，心暖暖的，静静的，亮亮的。
躺在雪山的怀里，触摸澄亮如镜的蓝天，采摘流动舒卷飘逸的云彩，巧裁诗韵隽美的衣裳，轻剪词婉炫丽的霓裳。雪山，宁静了整个世界；雪山，沉淀了烦燥的心灵。面对茫茫雪山，呼唤一声，我在那里，洁白铺满了视野，想象解开了羁伴，面对无限白云心纯静，两眼朦胧泪两行。
躺在雪山的怀里，眼前是雪山，远方的雪山就在眼前。眼前的雪山让我圆梦；远远方的雪山，给我前进的方向。从此，我不再迷失，不再惆怅，不再畏惧任何艰难险阻。
躺在雪山的怀里，自己变成了自己。远离城市，远离热闹，远离繁华，远离拥挤，远离灯红酒绿，远离打麻将和斗地主，远离不必要的微笑和招呼，远离虚伪、面子与压岁钱。不再为人世间的牵牵拌拌而喋喋不休，也不再为人生的追求忙忙碌碌而又碌碌无为。
生命，是一场充满未知的旅行；旅行，是一个充分觉醒的过程。
站在铁力士之巅，遥望日出的东方。那是我的祖国，那是雪山的故乡：
那里有心灵的守望——珠穆朗玛；
那里有心中的日月——梅里雪山；
那里有众神的居所——冈仁波齐；
那里有云中的天堂——南迦巴瓦；
那里有幽远的秘境——乔戈里；
那里有黄河之父——阿尼玛卿；
那里有天山之巅——托木尔峰；
那里有最神秘的雪山——尕朵觉悟；
那里有风止步的地方——贡噶雪山；
那里有草原上的天堂——念青唐古拉峰；
……
雪山啊，圣洁的天使。你把真善美带到人间，我愿变成一滴泪，依偎在你怀里，伴着你日出日落，生生世世。躺在你怀里，我一次又一次向世间呼唤——把那份向真向善向美的心灵冷藏起来，使其永不改变质量。
雪山啊，成长的力量。你不是喋喋不休的白发长者，总爱把昨日的辉煌挂在嘴上；你也不是草原上那顶追随季节搬来挪去的蘑菇帐篷，东西南北，居无定所。你不屈，你坚定，你刚毅，你是曾经嚼碎过一个腐朽时代，至今依然完好无损、颇具硬度的钢牙利齿。
雪山啊，人类的未来和希望。你像一架庞大的制冷机，正不断地调节蓝色星球的温度。拒绝变暖，拒绝融化，人类才有未来，人类才有希望。
雪山，默默无语，不喜不悲，矗立在遥远的一隅，俯视着人世间分合朝夕。这是朝拜心灵的圣地，不论曾经，亦或永远……
真想将激情澎湃的心情，悬挂在祖国的雪山上，让血红血红的心锤，把悬天的洪钟撞响，让那一声声振聋发聩的轰鸣，警醒一个个沉醉的梦乡。
雪山，是我终生向往的地方；雪山，是我守望一生的梦乡；雪山，是我梦绕魂牵的故土；雪山，是我灵魂的安放。
2019年2月20日写于大都锦湖园
作者简介：
雷声，年逾花甲。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开始文学创作和从事新闻工作，作品多次在全国获奖。1989年出版新闻学专著《新新闻体写作》一书，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周谷城为该书题写书名；1990年北京亚运会撰写的通讯《如烟的梦后，是黎明》，获得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并被收入亚运文献集《亚运在北京》一书；1994年，撰写9集电视片《康居》，北京市委、市政府颁发荣誉证书予以表彰；2013年，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其大型摄影散文集《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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