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恬时空 | 走与停

麦恬时空 ||品读散文 | 走与停 | 作者：漆园子 | 演绎：麦恬 | 制作：池展

走与停

文/漆园子

一只被豢养的狗是没有自由的。它们的樊笼，或者是客厅，或者是院子，最悲惨的，那就是铁笼。“走”这个词对于它们来说，很奢侈。大凡家狗都会在“走”这个语词面前兴奋失控，所以有经验的主人不会在宠物狗面前轻易说出“走”这个词。 

除非它是一只野狗。由于野狗滥用“走”的权利，它们随时都有被花江狗肉爱好者，以美食的名义结果生命。所以为了能够安全地活下去，野狗要成为有教养的狗，学习礼仪，与自由行走说再见。于是，它们终其一生要遵守的规则是“停”。停下来，屁股坐在后腿上，学习人类的礼仪：握手、起立、作揖、甚至做算数题。

狼奔豕突的野狗，被饥饿所迫是难以停下来的。它们终其一生游走于街衢和野外，寻找食物和水，被文明人追遂。如果有一天它们主动停下来了，绝不是想要学习人类文明或向贪吃的人们献身，那只是因为筋骨老朽，走不动了。它们让生命停下来，尘归尘，土归土，三五年后又是一条好狗，开始新一轮狼奔豕突。

家狗在学习人类礼仪的文明进程中，被我们用文明强暴，之后渐渐脱离了狼的血质，却反被人类视见为低贱，不能忝列狮虎之列，只好卖身为奴或献身为肉。所以它们一代一代努力将人类文明融化在血液里种植在基因里，只是希望成为惟一可以理解人类的动物。但它们荣升为人类的朋友了，得到的其实只是一个“宠物”的称号——那不过是为了满足人类颐指气使的恶习，说得好听点，叫做守护人类的孤独。

而要成为人类的朋友，它们必须付出自由行走的权利，它们的脖子必须套上富于文明象征的颈圈，没有了颈圈，它们的生命就要停下来——因为没有颈圈的狗，就是野狗，城市里的野狗没有理由活下去，它们随时都有被缉捕的危险，被一根针筒以“安乐”的名义结果生命。。

做一只野狗还是家狗，这是一个问题。因为作为人类伴侣的狗，传统文化中的“狡兔死走狗烹”，涵盖了狗的全部悲剧历史，尽管现在有了动物救助站，但狗的被弃，不过是人们现在的食物来源宽广，可以吃海味而不必杀狗罢了。

所以，对于狗来说，走与停的关系，是保持狼性血质、还是接受文明强暴的必然关系。走，可以领略生命的自由但有成为花江狗肉的危险；停，可以享受安全，却要接受樊笼的扣押。

宠物犬们用生命中大量时间的“停”来交换每天溜狗时间的“走”，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有点像我们这些被关在写字间里的上班族。这个沉默的族类，如影随形地追随着人类，它们不妙的处境，好像跟你我的处境有点相似哎。

所以对狗的了解其实也可以反视人类自身。

 (《走与停》这个标题，是2006年重庆地区高考作文题目。当时，应重庆晨报之约，我与后来去世的剧作家张鲁一起，与考生同步写作，第二天见报。于是有了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