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工尹商阳抗命不杀败兵，为什么孔子褒奖他？

      工尹商阳和楚国公子在同战车, 追赶败走的吴兵, 工尹商阳听命杀三人后便收起弓箭不再射敌, 夫子赞许他。当子路知道后找夫子辩论，那孔夫子怎样说这是合于礼数呢? 

鲁国王到楚国为曹公行含礼, 曹人欺付鲁王, 要其为死者穿殓衣, 鲁王反用天子临臣丧之礼节, 扳回一票 以上这些失礼的事为什么会给记录下来呢? 一起来学习张讲师的讲解。

谓子路曰：“何以处我？”子路曰：“吾闻之也：过墓则式，过祀则下。”

工尹商阳与陈弃疾追吴师，及之。陈弃疾谓工尹商阳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手弓。「子射诸。」射之，毙一人，韔弓。又及，谓之，又毙二人。每毙一人，掩其目。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与，杀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曰：「杀人之中，又有礼焉。」

诸侯伐秦，曹桓公卒于会。诸侯请含，使之袭。襄公朝于荆，康王卒。荆人曰：「必请袭。」鲁人曰：「非礼也。」荆人强之。巫先拂柩。荆人悔之。

谓子路曰：“何以处我？”

这个时候颜渊就还过来跟子路说：“何以处我？”，这个“处”就是“安处”的意思，就是我住在这儿，那我就安处在这儿，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出行。刚刚子路说“何以赠我”，我要出去是我要出行，现在是我在这儿我没有出行，那怎么样的话可以让我作为安身立命的准则。

子路曰：“吾闻之也：过墓则式，过祀则下。”

子路说：听孔夫子说过。“吾闻之也”，可以表示我听我父兄、师长说过，或者说我听古人说过，都可以叫做“吾闻之也”，那为什么古人总是说“吾闻之也”？就是说有对的话、有好的话，我们呢，确实从古圣先贤经验里听过多少很好、很好的话，不要老是说你发明的，现在的人爱名啊，很爱慕虚名啊，没什么事都要抢第一，没什么事都要想说我比你更棒，造成很多人都造假，博士论文也可以抄袭，可以窃取，窃取别人的学问编一编，然后变成自己的，然后我去申请博士论文，然后就通过了等等，这些都是窃名。古人不一样，说这是我听来的都是别人说的。

我听说“过墓则式”，我听过无论在哪里经过了坟墓，你走过的路旁有坟墓。“则式”，因为在车上，式就是古代马车上有一根横木，要跟人家敬礼的时候手就放在那根式木上，表示敬礼的意思，然后手放上去，然后附身就是低头向人家敬礼，不下车的意思，是在车上行敬礼的仪式。这边所说的“过墓”这个墓指的是所有人的坟墓，就连别人的坟墓我们都当礼敬，那现在请问过自己的祖坟应当怎么样？那肯定要下来的。

“过祀则下”，“祀”就是有神位的，有土神的也叫做祀，有社神的也叫做祀，有祖先的庙都叫做祀。经过这个有神位的，我们就要立刻下车，下车鞠躬敬礼，把马车牵过这个有神位的地方，然后再上车。各位，你看平常在乡里之间，没事的时候以什么为主呢，就是以敬为主。子路给颜渊说的这段话就是平常没事时心里所存的就是对人的敬，连坟墓都敬，那对人就更不用说了，对死的人都敬、那对活着的人还用说吗？

那么颜渊给子路的这段话，是说平常无事的时候以孝为主轴，主于孝，要离开，先跟过世的父母去辞别、去致哀，回来之后赶快过去巡视一下，那是主于孝。子路所说的这一段是主于敬，没事的时候，对人都要这么得敬重，这个就是礼，就是一个孝、一个敬就是礼。

工尹商阳与陈弃疾追吴师，及之。

“工尹”，工就是做工的意思，尹通常在当时的楚国来说，官名都会官上一个尹。工尹就是楚国的官，他是管百工的，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工匠，其实就是说官位很卑微。商阳是他的名，工尹商阳他是一个非常仁慈的人。陈弃疾是楚国的公子，楚国的公子为什么姓陈呢，因为他曾经灭陈，把陈国的某个姓并为楚国里面来，所以楚国的人就称他为陈弃疾，你可不要以为他是陈国的弃疾。“陈弃疾追吴师，及之。”

他们楚国跟吴国军队打仗嘛，然后吴师溃奔在跑，楚国的兵就奋起直追。及之，就是眼看就要追上吴军。

陈弃疾谓工尹商阳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

这个时候陈弃疾就跟工尹商阳说，这时的工尹商阳是弓箭手，古代时候兵法是一辆车上载三个人，叫做三乘之法，就是一乘的车上有三个人。射箭的人在左边，然后盾跟戈也可以攻击也可以防守，持盾跟戈的在右边，既可以攻击又可以防守，中间的人就是驾车的，这样一车三个人，叫做三乘之法。这时的射手是工尹商阳，持戈跟盾的人是陈弃疾，中间还有个驾车的。这个时候防备的陈弃疾，就跟这个工尹商阳射手说，我们今天出来呢是国家的大事，你现在可以把箭拿出来，可以把弓箭拉开，因为要开始射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这样说的意思就是说，工尹商阳已经都追上了，但他并没有拿弓的准备，没有那个动作出来，可是他是一个弓箭手。为什么呢，因为工尹商阳这个人很仁慈，他不忍心杀人；但是今天是王事，是国家大事，两军对战，如果每一个兵都不拿弓的话，那追、追、追半天也没用啊，万一他又回头，我们没有杀他们，他们回过头却要杀我们，好不容易打胜了却让他们都跑了，你又不杀他他又来杀我，怎么办呢？说这是王事来鼓励他。“子手弓而可”，你必须把弓拉开才行啊，才能射敌啊。

手弓。“子射诸。”射之，毙一人，韔弓。又及，谓之，又毙二人。

这个时候，商阳就不得以把弓拉开了，虽然拉开，但是他还没有把箭给射出去。这个时候陈弃疾一看这样可不行啊，“子射诸。”问他你怎么拿着弓不射呢，弓都拉来了，你怎么不射啊？赶快射啊！商阳不得已只好射了。“射之，毙一人”，把箭射出去射死了一个人。“韔弓”，射死一个人之后呢，就把弓收起来，这个韔是指藏弓的用布做的袋子。弓好不容易拿出来，然后又抽出里一把箭拉开射出去了，现在又把弓放到弓套里面去，意思就是不想再射。

“又及，谓之，又毙二人。”“又及”，就是乱军之中一直追，驱赶那些吴军的人，结果又追上他却又不射，陈弃疾跟他讲说你可以拿弓，他又拿出来，又不射，陈弃疾说赶快射箭啊。如此周而复始，又射死两个人，又把弓收起来又追上了然后再射又毙二人，这样总共就射死三个了。

每毙一人，掩其目。

每有一个人被他射中之后，他都很不忍心，用手捂着他的眼睛，不忍直视。

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与，杀三人，亦足以反命矣。”

这时工尹商阳就忍不住了。“止其御曰”，他就让他中间驾车的人停车，不要再追了。然后告诉陈弃疾跟驾车的人，说“朝不坐，燕不与”，朝就是上朝的时候，一般大夫有上位，在堂上的上位，而士就是立在堂下的位置。那因为工尹商阳的位置很低，他是站在下面的，所以说朝不坐。大夫上朝的时候国君问事都有位置坐的，他是立在下面听命的他没有位置坐。“燕不与”，燕就是宴客请客，国君宴客请客都是在大堂里面，那么他只是小官，小官没有被宴请的份，国君宴请的都是大官，意思就是说，国君对我的恩其实也就是这样而已。”杀三人，亦足以反命矣。”意思是说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了，也算是尽力了，可以回去交差了，意思是说他不想再杀。

孔子曰：“杀人之中，又有礼焉。”

孔子听到这个事情之后说：“杀人呢，有的时候不得不杀，但是这里面还是有一些礼数的。”这个礼就是指原则，孔子的话义里面是有一点在褒奖工尹商阳的意思，说杀人不是以杀的多为乐。杀人呢，是有时候是不得已，有时候是必杀。比如说现在的ISIS，那他杀人如麻，那这种人不以暴制暴的话，他是停不下了的，所以俄罗斯不是出兵了吗？狂轰滥炸了好几个月，现在他的国土越来越小，你不得不杀，你跟他说理没有用，你说仁爱治人他不会听你的；你说我爱你们、你们乖乖的，他也不会听你的；他要的是土地他、要的是人民，他要的是扩张他的国家，他要的是杀人如麻。对不对？那就没有办法，碰到这种人要以暴制暴。但是呢，不是以杀人为乐，是不得已而杀之，但是这中间就要有一些原则，这些原则就是不忍人之心啊。

“人臣之节，当君大事，唯力所及，死而后已。夫子何善此？”子曰：“然。如汝言之，吾取其有不忍杀人之心而已。”

那这一段在孔子家语里其实也有，大致上都相同，字略有一点点差异，在孔子家语里这一段，后来子路怫然而进曰，子路听到孔子这么说，他就非常生气，就进去跟孔子争论，子路听到孔子在褒奖工尹商阳，他就说“人臣之节，当君大事，唯力所及，死而后已”。各位，子路是个将军、是个武将，他说做一个人臣的操守，碰到国家的大事，只要是能力所及的，一定是死而后已，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既然已经赴了这个沙场，就应该奋勇杀敌。“夫子何善此？”他说夫子你怎么会去褒奖这个工尹商阳呢？他上了战场他不杀人。孔子就说了“然。如汝言之，”对，就像你所说的，上了沙场，当军大事，为力所及，死而后已是没有错的；“吾取其有不忍杀人之心而已。”我之所以说杀人之中亦有礼焉，是说我什么意思呢，是指杀人中还要有些原则。”

什么原则？如果今天我们换个立场说，假设是楚君溃败，然后吴军追过来；或者是两个都没有败正在厮杀。这个情况下你是当着国家大事去杀敌，把他当劫寇一样来侵犯、来处理，实际上齐国就是来侵犯鲁国，就像我们南京大屠杀的时候，日本来侵犯中国嘛。那么你面对这样强悍的军队来侵犯的时候，你杀不杀啊？你不杀日本人就来南京大屠杀，那你杀不杀，那你说好，我就奋勇杀敌、死而后已，这个就是礼。

但是今天情况不同是在哪里，在吴军是溃败的。一个溃败啦，他其实是正在逃，我们追、追、追也不是把他杀尽为止，追、追、追也要放一条生路让他逃了，他们都已经溃败了他已经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了，那么我们杀人呢，就要有一个节度，你不能说人家都在逃了然后抓回来杀尽了为止，要有一个不忍人之心在。孔子说我所称赞的就是工尹商阳有一个不忍人之心的意思，而不是称道他上了战场不尽力杀敌。不过在我的看法里面，吴军既然溃败了，这边军队既然已经得胜了，那杀敌的手也要放软，不能赶尽杀绝。古人明君不也都网开一面嘛，就是这个意思。

诸侯伐秦，曹桓公卒于会。

文字写的是曹桓公，但是曹国就有宣公，那个时候并不是什么桓公，这个桓跟宣可能有一点声音上的一种差别。宣跟桓差这么多，为什么跟桓有差别呢，因为古代的河洛语中“xuan”的读音是“suan”，“suan”跟“huan”就有一点像，现在的闽南语就是过去的河图洛书——黄河、洛水一代的真正的古语，现在台湾讲的说是台语，其实就是闽南语，闽南语其实就是河洛语啦，所以要看懂古代很多的古书中声音的转换，你把闽南语套上去，就可以马上明白，哦，原来是声音之误啊，现在用普通话、用国语看“huan”跟“xuan”的差异还是蛮大的。在鲁成公十三年的时候，诸侯们联合要去讨伐秦国，曹国是一个很小的国，曹桓公就刚好在诸侯汇合的时候死掉了。

诸侯请含，使之袭。

因为大家都是兄弟，大家都是歃血为盟要去伐秦的，有电情感的，所以诸侯就要为曹恒公行含礼，“含礼”就是人过世的时候嘴巴要放一些米贝，或者放个珠，现在的名家，百姓都是含一个珠，过去的话就是米贝，米贝就是像玉一样的一粒一粒的，大小也跟米差不多。因为朋友有相喂食之道，那时候诸侯对诸侯就像朋友一样，所以大家想要为曹桓公行含礼。

“使之袭”。最后曹人也就请诸侯们顺便为曹桓公穿殓衣，为什么？他们想要凸显曹桓公的地位。可是，各位要知道，为死者穿殓衣是仆人的事情，贱者的事情不是尊者的事情，有些事是可以尊者做，有些事是必须贱者做的。各位，我这样讲又牵动了大家的一个神经，公不公平？人是公平的，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有的人不可以？举个例子吧，我们就举英国女皇吧，你叫英国女皇为死者穿殓衣、帮他洗脚，这就有点不恰当了，为什么？因为对于我们尊敬的人我们就让她比较不同，就是这个道理啦。卑贱的事情我们就自己来做，尊贵的圣人我们就让他高高在上，这个意思。这个时候因为诸侯想为曹桓公来做含礼，做含礼的时候，曹桓公旁边的人就对诸侯们说，那你们顺便给曹桓公穿殓衣吧，这等于把所有的诸侯们当仆人在使用，想要凸显曹公的尊贵，却要把我们诸侯当仆人，这一段是显示出一种曹人的不合礼、非礼，而这个时候其他的诸侯要来拒绝又显得不重人情，人家这么盛情的邀请，我们的感情又是这么的亲密，我们歃血为盟，我们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不得已也要为他来穿殓衣。

襄公朝于荆，康王卒。

“荆”，荆州那时候是楚国的土地，所以荆就等于楚。鲁襄公二十八年的时候，他到楚国去，就是去会盟嘛，刚好遇到楚康王过世，当时的诸侯不能称作王，王是天子的尊称，所以他称王就是僭越里天子的尊号，反正是大家都窃取这个尊号，那就算了吧，大家都一样。

荆人曰：“必请袭。”

这个时候，楚国的人就说请鲁襄公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康王要穿衣，袭就是“诸侯请含，使之袭”就是穿殓衣的意思。他之所以称康王，那楚国也是个霸王啊，那鲁国国力很小，所以就被他挟持了，他们想要让康王显得尊贵，你看别的小国家是我们的附庸国一样，来帮我们做一些仆人做的事情。

鲁人曰：“非礼也。”

鲁襄公他的旁边也会有一些随从，这些随从就说这不合礼制啊，他是诸侯我们也是诸侯啊，那是仆人干的事怎么能叫我们干呢。

荆人强之。

结果楚康王周边的这些人比较强势啊，就勉强一直要鼓吹要鲁襄公一定要帮康王穿衣服。既然是我们国家比人家弱，人家又勉强你，你就不得不做了，那怎么样扳回一成呢？

巫先拂柩。荆人悔之。

鲁襄公就只好请里一个巫祝，前面拿着桃茢、拂尘，到灵柩上去拍一拍挥一挥灰、去扫一扫邪气，各位，这个桃茢的事情在前面的文章里有讲过了，就说天子去临臣的丧，他是以巫祝桃茢之歌，他是以巫师要拿着桃树的杆子。还有茢，茢是一种草，它是可以扫除邪气的，还要拿兵器，然后到这个棺木前面敲敲打打，扫一扫，把邪气都扫走，然后天子才去凭吊。结果鲁襄公说你们强迫我一定要为他穿衣，那他也一样，前面有一个巫祝，拿着桃茢、拿着拂尘，去去邪气挥一挥，然后再开始为他穿衣。“荆人悔之”。结果楚国人后来就很后悔，为什么很后悔呢，因为鲁襄公摆出来的阵势犹如天子对诸侯，而不是仆人对诸侯。所以呢，我本来想要襄公为康王穿衣，然后抬高我们康王、我们楚国的气势，结果没有想到他摆出天子的姿态来，结果又被他压下去。各位，这个就叫做尔虞我诈，双方的人都非礼。为什么会记载在这个礼记里边？告诉我们说因为非礼难看，难看就难看到这个程度，我们依礼来办事就好了，人家既是诸侯，我为什么要强迫他为死者来穿衣呢。

举个例子吧，这就好像我们今天国家有一个领导人到美国去采访，本来两个人约好我们共同种一棵树，对不对？那种树两个人植一棵树，画面拍起来不是很好看吗？结果对方就要求我们的国君去端土，往种的那一棵树旁边敷土，敷的漂漂亮亮，顺便叫他种草皮。各位，你肯吗？你说这怎么可能，这不是侮辱我们国君呐？我请问你怎么就侮辱你的国君了？人人不是都平等吗？我的工人可以做？你为什么不可以做？如果我们要辩论人都是平等的，可以辩论到明年都辩论不完，实际上他做这些动作有没有鄙视的意味？有鄙视意味的，何况是为一个死人穿衣呢，那个是仗仪社干的事情，各位，我讲的有没有道理？所以当辩论的时候，什么都平等，当进入生活的时候，哎，你怎么这么轻视我啊，古代我们认为很多不平等的事，拿到今天的生活上来用，依然还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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