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蒉尚不如杞梁之妻之知礼也

子叔敬叔奉鲁君之命去吊丧，惠伯看出他不敢进滕国的心思。 便说：今天是奉君命而来，不会去报私人恩怨。 敬叔知道惠伯是正人君子，也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就入国吊丧了。

蒉尚、杞梁之妻同样送灵柩回家途中，遇到国君派人来吊问，但有不同的应对。为什么曾子说：蒉尚不知礼呢？请听讲师为我们讲解，再来看吊问的真正意涵？

檀弓下

滕成公之丧，使子叔敬叔吊，进书，子服惠伯为介。及郊，为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将公事。”遂入。

哀公使人吊蒉尚，遇诸道。辟于路，画宫而受吊焉。曾子曰：“蒉尚不如杞梁之妻之知礼也。齐庄公袭莒于夺，杞梁死焉，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庄公使人吊之，对曰：‘君之臣不免于罪，则将肆诸市朝，而妻妾执；君之臣免于罪，则有先人之敝庐在。君无所辱命。’”

滕成公之丧，使子叔敬叔吊，进书，

滕国是一个很小的国，滕成公过世了，这个是在鲁昭公三年的事情。“使子叔敬叔吊”，那么鲁国就派子叔敬叔去到滕国吊丧，子叔敬叔是一个人，他不是两个人。子叔敬叔前面这个子是古代对男子的尊称，那叔呢，是子叔敬叔的姓氏。那这个鲁国就派大夫子叔敬叔前往滕国吊丧。“进书”，并且献上鲁君叫子叔敬叔带过去的吊问的书信。

子服惠伯为介。

那另外鲁国又派了一个子服惠伯这个人，这个人是庆父的玄孙，那么派他做副手。介就是副手，介于两者之间就是副手的意思，做谁的副手呢?做子叔敬叔的副手。

及郊，为懿伯之忌，不入。

“及郊”就是这一行人到了这个滕国城外的近郊。“为懿伯之忌”，这个懿伯是谁呢？就是这个惠伯的叔叔，子服惠伯的叔父。那“忌”是什么意思呢？忌就是有顾忌，有恐惧，因为什么呢，因为子叔敬叔之前杀害了懿伯，所以整个懿伯的全家的人子叔敬叔有狭怨的，非常怨恨的，那现在呢，在他旁边的这个人，子服惠伯跟他跟懿伯是同一家人，他的叔父被子叔敬叔所杀。各位我们现在姑不论该不该杀，不论怎么杀、有没有什么陷害、还是应该杀是好，我们现在不管这个事情。子服惠伯的叔叔是被子叔敬叔所杀的，现在来到滕国，一进城之后，里面都有很多是懿伯的亲戚家族，其实大家对子叔敬叔是有怀恨的，所以子叔敬叔现在是怕进了城之后，我旁边这个惠伯虽然现在是我的副手，虽然是国君派他来一起当我的副手，可是他会不会联合懿伯家里的人来对付我自己啊。

“不入”，所以他有所顾忌，他不敢进去，就是“为懿伯之忌”。各位，有些书把忌翻译成为懿伯的忌日，我觉得很不恰当啦，忌日就忌日，忌日只是一个纪念日，为什么为了一个人的纪念日他不敢进去呢，子服惠伯的叔叔的忌日关我什么事呢，我为什么要为他的忌日不敢进去呢？这个是不合理的。所以这个忌是顾忌的忌，我们读书要贯穿前后会比较好一些，这个时候惠伯就看出了子叔敬叔的心思，在那边犹豫不敢进去。

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将公事。”

这个子服惠伯就跟子叔敬叔说：“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将公事。” “政也”，说这个敬叔啊，我们今天来，虽然我是惠国的懿伯的侄辈，但是今天我们是奉君命而来，君的教令比什么都大，比我们的私事都大，对不对？“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可以因为挟着我的叔父懿伯跟你的恩怨，“不将公事”，而不去做公事，就在这里不进去，我也不会这样，我也希望你不要这样，你也不用担心，我现在是奉君命而来，我不会乘这个机会对你有任何不利。这个时候子叔敬叔看子服惠伯也是一个正人君子，讲这番话是很有道理。

遂入。

所以两个人就进入了这个滕国，去问丧。那么，这一段是在说做一个人臣的人不能够以私废公。所以各位，以前的人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说如果我的父亲是被别人所杀，他是辞掉工作的，他是做官他就必须辞官，辞官之后随时带着兵器，碰到仇人我们就要跟他斗争了，就要跟他打架了，要为父亲报仇，他为什么要辞掉工作？就是像这个事情，像这个事情是奉君令，现在子服惠伯即使跟子叔敬叔再大的仇，他也不是杀父之仇，是他叔父，可是，是他的叔父，依古礼来说，他的叔父的家人如果愿意出头，要去讨伐子叔敬叔的时候，那子服惠伯是不能不跟的，这是古礼。你可以跟，但是你要辞掉公家的工作，就是你不能够当官奉着君令，然后奉君令去办事就不能办私事了，你在中间不能因为我跟他有仇，然后我就把公事放下，然后跟我的族人一起去讨伐仇家，不行的。

这个时候子服惠伯是跟子叔敬叔说，我是一个知礼的人，我现在公务在身，我不可能为了我的叔父家的事情，现在来公报私仇，不会的。我们一起把鲁君所交代的公事，把他办了吧，所以子叔敬叔也相信子服惠伯是个正人君子、懂礼的人，经他这么一讲他就相信了，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进去。

各位，你从这个案例里面就知道什么叫做大小先后，我们奉着君命，那么就不可能把公家的事物放到第二顺位，他就是最大的，他的最先的，要离开自己的国家的时候也不可能到祖坟上面去辞别，没有的。有公事在身，公事不宿于家，不能在家过夜，现在当晚告诉你，你现在就要启程了，你不可能再回家跟妻子去告别，都没有了；也不可能到坟上去，都没有了；也不可能碰到私事的时候呢，我先去报私仇，也不可能了。这个就是古人了，各位，古人都是以国家为重，跟现在的人不一样，我们现在的人一直批评古人，你凭什么批评古人？古人做的比我们完美的多了，古人的体制也要比我们完美的多了。

哀公使人吊蒉尚，遇诸道。

“哀公使人吊蒉尚”， 蒉尚正在办丧事，蒉尚的家人过世，那么哀公就派人去吊问正在办丧事的蒉尚。各位，我们吊问这个事情，有时候是因为认识死者而去向死者吊丧，拿起香跟他说说话，跟他道别；有的时候我们不认识死者，但是家里活着的人却是遭遇这个丧事，我们感同身受，我们要去慰问。像哀公使人吊蒉尚就是说，蒉尚他认识，我们就估不论说他的家人哀公认不认识，他只是去向蒉尚吊问。

“遇诸道”，结果哀公派去的人在路上就碰到了这个蒉尚，他正在送灵车回家。各位这样就听不懂了，灵车要送上山头，怎么送回家呢？灵车只要一出门就要上山头了，不是这个意思。譬如说，亲人在外面，假设说碰到车祸过世了，是不是要送回家？这也是要送回家；假如出去打战，结果战死了，那你不能直接送上山头啊，中间是不是还有很多礼节啊，还有很多时间啊，那你要先送回家行礼啊，就像这个样子了。所以“遇诸道”，刚好蒉尚也在送他的亡故的亲人正在回家路上，刚好哀公派来的使者两个碰上了，在路上碰到了。

辟于路，画宫而受吊焉。

“辟于路”，这个时候使者碰到了，然后让开了道路，结果蒉尚就在大马路上画了一个形象，这个形象就是像殡宫的样子，像有个屋顶，旁边有个布棚，画个样子，画一个神案，因陋就简的就在这个路上接受哀公派来的这个吊丧的人，来接受他的凭吊。那这个是不合礼的，为什么？这就等于是在路上，你也不是在墓地，你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个很仓促的野外就在那边行起吊丧的礼仪，这是很不合礼的。各位你说这有什么不合礼呢，我都表达我的慰问的意思不是吗？不合礼，为什么不合礼？

我举个例子来说，譬如说今天有一个病人，他去医院，然后这个去医院看病，他身体非常的虚弱，现在正要回家，要养病，回家的半路上，正在奔波的路上，结果你很关心这个事情，你要去医院慰问，结果没碰到人，你就赶到半路，他刚好在半路，你在半路就把他给拦下来，在那一边送他水果、表达慰问之意，各位这样行不行？这就很失礼了，为什么？因为一个病人如果气若游丝，如果身体真的虚亏的时候，虚弱的时候，恨不得赶快回家，你还要把我拦下来，还要假意跟我聊天，还要在那边折腾半小时，你要告诉我你很关心我，可是你一点不关心我的感受。各位，你这样懂意思吗？在半路上，一个重病的人，你不能把他拦下来，来慰问他，你要先急速的协助他把他送回家，送回家要怎么慰问，先让他躺好了，一切都已经安顿好了，身体身心舒适了，我们再来慰问，是不是更恰当？这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这个刚过世的人你不能说他无知无觉，刚过世的人神魂飘散，此刻正在慌张，你不要说他只是一个死掉的肉躯啊，不是这样的，他的精神还在，他的精神正跟着他死亡的身躯，还在奔波呢。所以亲人也好、亡故的人也好，此时此刻最心心念念所系的就是赶快回家，所以你不能在道路上直接画个殡宫，你再怎么画都不真实，都不安稳。你这么急吗？你急什么呢？你急着差这几十分钟还是这两三个小时吗？路途再怎么遥远，你是被哀公派来的使者，上刀山、下油锅你都应该把这个事情办好，你节省这两三个小时是要干嘛？这个是使者的不对，再来蒉尚也不对，你现在心心念念所想到的是我要护送我这个亡故的亲人，赶快回到他最安心的家，这才是对的，而不是在那一边急着让人家，让达官贵人来凭吊，现在重点不是达官贵人，而是过世的亲人。

曾子曰：“蒉尚不如杞梁之妻之知礼也”。

所以曾子听到这个事情后他就批评，他说这个蒉尚你还不如杞梁的老婆知礼，杞梁的老婆也碰到相同的事情，但是她却让她的先生的遗体回到家才接受凭吊，然后后面就讲这段故事。

齐庄公袭莒于夺。

那么齐庄公他去偷袭莒国，“于夺”，“夺”就是狭路，很狭的路，很窄的路叫做“夺”。很窄的路只能走一个人，走在那里我硬要挤过，就是夺人之权，叫做夺。“齐庄公袭莒”，在一个狭路上，经过一个很狭的路去袭，偷袭莒国，这是发生在鲁襄公二十二年的时候。

杞梁死焉。

结果杞大夫——杞梁就在这个战役中战死了。

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

杞梁的太太，妻子知道他先生的噩耗，闻到噩耗之后就去迎他的遗骸，迎他的遗骸当然要带着棺木去，先把他简单的入殓，放在棺木里面，然后要把他送回家，所以在路上看到棺木不要以为都是上山头，有的是要拿回家的。

庄公使人吊之，

这个时候齐庄公就派了使者，因为他的大夫，他的大将死了，他就心急如焚，他也派了人来慰问，这个时候要来慰问谁呢，就是要慰问他的太太，他太太正在半路迎灵。

对曰：

杞梁的妻子，就对这个使者说：

‘君之臣不免于罪，则将肆诸市朝，而妻妾执；

杞梁的太太就说了，她就很生气，她就很不客气的说，如果国君的臣，就是讲杞梁，说如果杞梁这个国君的臣，假设他有罪，则将“肆诸市朝”，各位，这个“市”就是陈尸的意思，把尸体曝晒叫做“陈市”，那么你就在朝堂上或者在市场上，把我先生的尸骸把他曝尸三日都没有关系；“而妻妾执”，顺便把我这个妻也好、妾也好全部一起抓了也没关系。

君之臣免于罪，则有先人之敝庐在。

那如果杞梁这个君的臣他没有罪，你承认他是为国打战，他是功臣，那么“则有先人之敝庐在”，那么我们的先人，我们的祖先还留下了一所破旧的房子还在，就是我住的房子，杞梁住的房子，对不对？为什么不到那里凭吊呢？为什么你半路把我拦下来要凭吊呢？如果国君派你来，你在半路碰到我们，你就说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说“来，我们一起把杞梁送回家”，如果你这样说是可以的。

如果你要拦下来，在半路棺木给拦下来、人也拦下来，在半路做一些有的、没有的表达安慰的话，那虚有其表。她说我有罪吗？我有罪把我抓去曝尸都没关系，抓去关也没关系；我如果没有罪，那我们还有房子，你要说什么到房子那边说。现在这个杞梁——齐国的功臣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奔波，现在他的阴灵正在飘散，正在居无定所，让我领他回去，你在这里说什么说？说三道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君无所辱命。’”

请你不要在这边废话了，不要在这边唠叨了。“无所辱命”，说你这样子做是辱了你的君王所赋给你的使命，就不劳您尊驾了，她的意思就是不接受你的这个吊问。曾子举这个杞梁之妻这段，是在称道杞梁的妻子是一个知礼的人，为什么她知礼？各位，不外乎是一种为人设想的心，杞梁的妻子为杞梁设想，她就知道他现在魂魄飘散，正在茫茫渺渺，他一心一意一定想要的就是回家，你任何人在路上拦着我拖延时间的，我觉得你就是不关心我的先生，对不对？因为这样是一种关心——对他人的关心，所以才知道说你这个使者这样做是不对的，她生气也是生气是在说此时此刻亡者为大，不是完成你们的礼仪为大。各位，对不对啊！这也是一个大小先后的一个抉择。曾子这样说，就用这样一个例子来批判蒉尚，那所以蒉尚他的家人过世，无论他是谁，也许他的父亲、也许他的兄弟，书里面是没有写，没有错，但是你因陋就简在那边就画个宫，你画个宫，但是于死者的心过不去啊。知道吗？应该是要尽早回到死者最安稳的家，这才是合礼的。所以各位啊，礼不是爱怎么设就怎么设，也不是故意设的，礼是基于一种对人的关心而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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