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小说连档模子第二卷黑手37无处安放

2019-11-03 12:42:0944:41 124
声音简介

  第69章无处安放

  面对申令辰,小木的表情开始玩味、不屑,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多上这么一个扯淡的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习惯于说教、劝慰的警察叔叔,那么苦口婆心劝你,你忍心拂他们那点屁事不顶的可爱好意么?

  当然不忍心,但别指望用听进去,在心理的角度,大多数人是小木蔑视的对手。

  申令辰似乎也窥到了这一点,他笑着道:“你父亲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得说他几句好话,他十五岁辍学,二十岁出师,带着发妻,也就是你妈妈,俩口子相依为命到滨海谋生,在从街头大排档开始的吧,三十年,三十年如一日,把生意做到这大,到现在我听说木老板还亲自下厨,言传身教的弟子有上百之众,在滨海,维扬菜系,他是数得着的一位前辈,不简单啊,一件事做到极致,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你父亲,绝对是这个。”

  申令辰竖着大拇指,然后小木在翻白眼了,表情冷漠了,对于夸奖,一点都不认可似的。

  “不管爱听不爱听,我还得说他几句坏话。”申令辰貌似不知地道着:“非人之事,必有非人之难,你父亲的成功之处,也就是他的失败之处,你可能不知道上个世纪学徒是什么概念吧?像这种学厨的,至少得三年,起五更忙半夜,店里所有的勤杂活全部得包喽,一毛钱工资没有,顶多管吃,至于住,就是店里的长条凳子,如果给你这样的生活,你能坚持多长时间?”

  “莫非,我爸当年被人这么坑过?”小木精神头来了。

  “对,比这还惨,一点不小心,就得挨骂甚至挨揍,你可能对你姥爷没印像了吧?应该在你九岁的时候去世的。”申令辰问。

  “我姥爷?”小木愣了,一看就是没印像。

  “对,也是一位大厨,是你爸当年的师傅,这里面有个有趣的故事,当年你姥爷手底不少伙计,你妈娘家就是个大户啊,但是只有一个姑娘,老爷子开出的条件是入赘,可偏偏又出了岔子,愿意入赘的,你妈妈看不上。而你妈妈看上的,恰恰是个梗性子,死活不愿意入赘,不愿意拿唾手可得的家产。”申令辰笑着道。

  “真的假的?”小木吃惊了,此时方知,自己一点不了解上一代的家事。

  “张政委说的,你爸和你爸的老哥们老吴,都和政委有点来往,他还托政委想给你办个入警手续呢。”申令辰道。

  那就假不了了,小木好奇地问着:“那后来呢?”

  “你是问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的?”

  “是啊,我知道结果,就是我,过程呢?”

  “过程很简单,你爸带着你妈私奔了,就来到了滨海,等再回门的时候,已经有你了。”申令辰笑着道。

  小木惊得面色愕然,无语地吐了句:“我爸当年这么拽?”

  骗一家姑娘吧,这个好办,要是连钱和家产都不要,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所以我说,你爸是这个。”申令辰竖着大拇指絮叨着老木的旧事,送了两位老人,接济着娘家的亲人,在老家的口碑相当不错。

  说着说着,小木的表情又开始难看了,这是个条件反射,只要涉及到父亲的事,就别扭,就难受。

  申令辰话锋一转道着:“……还是那句话,非人之能,必受非人之难,你妈妈跟上你父亲过了几年苦日子,刚熬出头,又得了一场大病,跟着就早早去世,你爸觉得有愧于你和你妈妈,所以就拼了命的补偿你……这就是之后你得到的生活,可以恣意的花他给的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就像现在,你都被控制经济来源的,生活费都和我们工资相当。”

  小木一抿嘴,还是那股子不舒服的劲道,父亲的奋斗史,不管怎么羡慕,不可能复制到儿子身上啊?况且小木只想成为父亲那样有钱的人,并不想经历他所经历的事情啊?

  申令辰轻轻给小木斟满酒,笑着问:“你是学心理学的,知道这些事,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啊?”小木道,抿着酒,还是那种挥之不去的郁闷感觉。

  “阴影,心理阴影,其实你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申令辰道。

  “胡扯不是,他就再是名厨,也是大师傅,你看我有大师傅的气质?”小木不屑道。

  “我是说心理阴影,其实你心里清楚,滨海的少年,无休止的捣乱,其实是想得到更多的关爱,不过可惜了,你父亲只知道挣钱,而且为了他的新家,把你送出国,你从新加坡到荷兰,又从荷兰到美国,你算算,那一件不是在他的阴影之下……即便到现在还是如此,我听说他立了遗嘱,留给你的财产四十岁以内不能动用,这是一个比以前更大阴影,要逼着你,在限制的条件、限定的形式以及限定的框子里生活,你不觉得么?”申令辰问,声音带上了几分阴沉的挑唆。

  小木有点冲动了,慢慢地伸出左手,中指被切处还有伤痕,他咬牙切齿说着:“不自由,毋宁死。”

  “吹牛了吧,你要有这勇气,还会去技校学大师傅?”申令辰不经意地,揭了小木一处伤疤。

  小木嘭地放下酒杯,那一肚子苦水无自倒也,他仔细看看被菜刀虐过了左手,伤痛凄楚地道着:“你不知道我的难处啊,朋友一大圈子,个顶个有钱,今天明天人家请,总不能一直吃人家的吧?可要一请就是大几千,啧……我也是没办法啊,肩不能扛,手不能拿,文凭国内都不承认,我能怎么办?我不是也想把老爷子哄高兴了,松松手,我好过点?”

  “结果呢?”申令辰问。

  “这老家伙吃秤砣铁心了,准备把我往死里整。那律师一点情面不给,要迟一天给她送体检表,我艹,她连五千块都不给我。”小木怒气冲冲道,直拍桌子,特么滴,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么?把家里以前存的好酒、手包、金饰,全特么便宜卖了,丢人呐,都不敢光明正大去卖,还得偷偷摸摸跑到苏杭卖。

  申令辰低着头,掩饰着笑容,不敢看小木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能不断给木少爷续酒,看着已经快到崩溃边缘的木少,一杯又一杯喝着,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发泄一通,心情稍慰,申令辰抓着时机问着:“那你想过没有,以后怎么办,就这么僵着?”

  “以后……”小木一舒气,看到申令辰那笑容时,一下子从愤怒中拔出来了,他自省着:“……跟你讲这些干什么,我说,政委,喝酒吃饭你找我,随叫随到……你就别套我了,我不能给你当什么眼线去,你不至于觉得我没出路,堕落到靠你们的吃饭的程度吧?”

  “你看你这人,说话这么难听,我能套你吗?我敢套你吗?你是陕省公安厅有史以来重奖的第一位红色线人,你知道你有多牛掰吗?一件大案,提拔了十几个人,记得专案组组长叶天书吗,直接从一个地级市局长,提到省会城市的局党委书记了。”申令辰道,这是事实,和面前这位确实有关系,但绝对没有吹嘘的那么大。

  不过还是把小木惊到了,他惊讶道着:“不是吧,叶天书婆婆妈妈的,居然都提上来了?”

  “你以为呢,轰动全国的大案,特别是追回赃款,抓到潜逃的卢疯子卢鸿博,被当成追逃教材了……哎对了,给你瞧瞧,从旧案里寻找心理轨迹,用于判断嫌疑人的行为模式,警官大学学报里,引用这一例追逃案件了……”申令辰掏着他千辛万苦淘来的东西,内部学报,这一起案例自然要被陕省当功绩来大书特书的,又是一起有代表性的传销大案,所以引起各方的关注也在情理之中。

  但缺了意料之中的惊喜啊,小木翻翻,已经阉割到让他不能忍受的程度了,他愤然一扔手机道着:“看来看去都是卢某,杨某,名字都没有,更过分的是,像我这样的人,连特么一个木某的代号都没写上,太过分了。”

  “那是为了保护你啊,你认识的警员里,那个在里面露名了?”申令辰收起手机,笑着道,他有点后悔画蛇添足了,面前这家伙,没有荣誉感。

  确实没有,小木忿忿道着:“不顶个屁用,你们西湖派出所那帮孙子,一点情面都不给,还罚了我一千块,就冲这个事,我跟你们势不两立。”

  “包括我?”申令辰问。

  小木一瞪,对于申令辰已经建立莫名的好感了,他呵呵一笑道:“你是第二个例外,来,敬你一杯。”

  “那我太荣幸了,但是这酒,稍等一下再敬,我得把我知道的说完,别过后工作忙耽误了事。”申令辰放下酒杯,看着小木,小木不屑地一指他:“真没趣,又往回绕是不是,还是那句话,你帮我解决了,我当人妖都行。”

  申令辰笑了,其实是这小子自己把自己绕进去出不来了,他提醒着:“你不要管我的目的,谈谈你的目的,你难道没有想过,改变目前处境方法?”

  “想了,没一个管用的。”小木道。

  “我替你想了一个。”申令辰爆出雷语了。

  小木一凑,好奇问:“说说。”

  “很简单啊,你爸给了一个摘不着的桃子,其意是在逼你。你只要想摘这个桃子,就会心有羁绊,干什么也束手束脚,而且根本不可能干你喜欢的事,我说的对吗?”申令辰道。

  “对对,直接说办法。”小木道,讶异看着申令辰,这个警察,可比秃蛋聪明多了。

  “你反其道而行啊,倒逼他一下。”申令辰教唆道。

  这一下子,吓住小木了。

  申令辰干脆直言道着:“从我们警务系统里查,你就是个穷光蛋,什么也没有,反正房子也不是你的,物业都欠费了,扔回去;反正车你也养不起,几十万的车保险你也交不起,扔回去,所有的一切都扔回去……很爷们告诉你爸一句,什么都不用管,断绝父子关系。”

  小木眼瞪圆了,愕然道:“我艹,我说申政委,真不愧是警察啊,坑人都往死里坑啊?”

  “这叫忠言逆耳,你们父子俩的心病,得用猛药,你觉得你父亲,能狠下这个心来吗?”申令辰问。

  “这个……”小木犹豫了,话说血浓于水,似乎狠不下来,可想想这些人他的所作所为,还真让他犹豫了,他不确定地说着:“不好说啊,要是掐死我不犯法,我估计我爸迟早得下手。”

  申令辰噗声一笑,使劲稳着心态,伸着两根指头道着:“两种结果,第一种,他顾念父子之情,然后被一倒逼,急了,你,就可以回到原来可以为所欲为的生活中了,我呢,为你祝福。”

  “那第二种呢?万一真断了,房子车子都收回去了,我光着屁股出门?”小木紧张道。

  “对,一个有骨气的男人,才值得让人托付,你连扔下一切重头开始的勇气都没有,你让你爸怎么可能不小看你……换句话说,到了四十岁,你还是这个得性,你觉得你爸真会把上亿的家产交给你?”申令辰道。

  小木犹豫了,难堪了,不过仍在喃喃地道着:“不交给我,交给谁啊,毕竟是父子嘛。”

  “是,爹不可能有第二个亲的,可儿子,未必不能再有一个吧。”申令辰严肃地道着,他直勾勾看着小木变得恐惧的脸,狠心地把一件最震憾的消息告诉他了:“你一定在奇怪你父亲的变化吧?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后妈,仲晓梅怀孕了!你一定不知道这个消息吧?”

  声音,所有的声音都静了;所有的表情,都冻住了,小木像泥塑木雕一样,半天省不过神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像经历着人生的第二次沉重打击。

  就像第一次失去挚爱,这一次,是同样的感觉。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使你疲倦的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一块砂石。他揭示了一个真实,将人击垮的,经常并非巨大的挑战,而是由琐碎事件构成了倦怠。”

  申令辰轻轻地说着,不时地瞄着小木的表情。

  没有表情,他继续道着:“最糟糕的境遇不是贫困、不是厄运,而是精神状态处于一种无知无觉的疲惫,找不到感动,找不到吸引,找不到目标,有时候,即便是饥饿和仇恨都是一种让人觉得真实存在的感觉,可是你没有,那种琐碎充斥着的生活里,只会让你一点点颓废。”

  小木有表情了,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拿着酒瓶子,余酒,直仰着脖子灌进去了。

  “没有人救得了你,你得自救,不管做什么,都得学会去寻找生活中的激情,我想你父亲也重新找到了,可惜的是,你却没有……你已经消耗了你父亲足够多的耐心、溺爱甚至金钱,你觉得,他还会对你放任自流吗?在我看来,以你这样发展,就即便到了四十岁,也拿不到你父亲的财产。”申令辰道,看小木表情越来越难堪,他于是用更恶毒的猜想告诉他:“不过他不会让你饿死,会按月给你点生活费,给你个房子,把你像家里的庞物一样养着,你存在的唯一目的,是为了彰显父亲的伟大、仁慈……或者还有其他用处,给木家传种接代,不过你能想像,你的儿子和妻子,会有什么眼光看着你吗?”

  小木被刺激到了,拿着酒瓶,继续对吹,瓶底的一点儿,全灌进去了,他狠狠地一抹袖子,不顾形象地咚声把瓶子撂在茶几上,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点。

  “我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申令辰慢慢起身,可怜地看着小木,轻声问:“你想这样活着吗?”

  小木没有回答,斜斜地觑着申令辰,恶恶地道着:“你很厉害,刺激到我了,但你不是在给我找一个活法,是特么给我找个死法啊。”

  “置于死地而后生,又何尝不是一种生活方式?可惜了,我白来了,你连尝试的勇气都快磨光了,很快你就会变成你父亲庞大家业里一个吃白食的草包,或者再等上几十年,会站在法庭上,和你的后妈、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争夺家产?”申令辰鄙夷道。

  小木怒不可遏地操起酒瓶,嘭声甩出,客厅的电视机哗声砸了个大窟窿,伴着小木气急败坏的声音:“滚!”

  他崩溃了,头重重地垂下了,手使劲地搓着额头,像头痛欲裂了一样。

  申令辰走了,没有听到脚步声,只有轻蔑的、鄙夷的笑声,那笑声像毒刺一样,直刺到木林深的心里,他抬头时,只看到了茶几上放着一张名片,申令辰的名片,苏杭市刑事侦查支队,副政委。

  小木手指捻着,轻轻一扔,名片打了个旋,落到了茶几上,他的心也跟着落下来了,人重重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的眼睛,变得模糊,变得血红,又变得一片漆黑。

  空落落的房间客厅里,一地狼籍,孤独入眠的小木,那疲惫的脸上,在梦里无知无觉地带上了一丝泪迹……


  第70章闻者心伤

  早五时开火,六时开餐,七时开班,过了八时,早晚班的交接基本就结束了。

  酒店的经营很规律,在庆臣酒店,木老板的生活更规律,七时三十分准时到酒店,巡视一圈,处理一下日常事务,特别是当日配送的菜蔬,他还保持着亲自过目的好习惯,说来也奇怪,滨海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街上的生意走马灯似的换,酒店的经营每年倒闭的和开业的一样多,偏偏木老板这种事必躬亲的作法,看似落后,却在长江路屹立十年不倒,而且越发红火了。

  有人归结于地理位置好,临近旅游景点;有人归结木老板有个贤内助;也有人归结于木老板的厨师手艺,不过菜好吃是真的,在美食网上,这家缺乏现代气息的老店里淮扬菜的评分不低,是很多食客的好去之处。

  这个酒店可能最出名的是厨房,厨师从厨师长直到洗菜涮碗的帮工都是木老板亲自挑选的,每逢忙时,木老板都要亲自系上围裙亮上几手,在他以身作则的引领下,这个厨师班的水平也名声在外,据说有新兴酒店出高出近一半的价格挖人都未能如愿。

  所以,人的因素还是大一点,酒店上上下下,有很多是跟了木老板十几年的同乡旧友,最老的一位父子两代都在酒店,父亲帮工到帮厨,连儿子上大学都是木老板接济的,那位大学毕业的儿子没有在社会上混出个样子,于是也被木老板收留,最终成了木老板一个最信任的人。

  他叫严律,助理。

  刚上班,严助理匆匆从楼上奔下来,问着厅堂里的服务员,直奔厨房找木老板,到了传菜口一瞧,得嘞,老板逸兴大发了,在教一帮厨师淮扬刀工,蹭蹭蹭切丝,围着一圈看,一切完木老板刀身一挑,进盘的丝齐刷刷一个扇形圈,不沾不连,引得一干厨工们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看到了严助理,木老板放下家伙什,让厨师们自己练手,他洗了把手,慢悠悠地踱出来了,随口问着:“小严,怎么啦?”

  “木总……那个,您的电话……”严律指着木庆臣问,木庆臣一掏,哦了声,关静音了,他说了,你婶身子不舒服,怕打扰,我就关着,反正一般有事也是找你,啊?

  好几个未接电话,一看电话,老木皱眉了,严助理若干,剩下的,都是儿子的,一提儿子,老木也犯病啊,他看了眼,心情全破坏了,随即装起来,背着手走着,忿忿问着:“怎么了?找你了?我告诉你,你要敢给他钱,我把你开了。”

  “不是,木伯……那个,那个……”

  “到底怎么了?他就再被扣到派出所里,谁也不许管,多大个人了,有事自己还担当不起来,我这个爹,还要养他什么时候。”

  “不是,木伯……”

  “到底怎么了?”

  木庆臣停下来了,回头问,看助理似乎有难言之隐,严律憋了半天终于出来了,结了老木当头一棒道:“木伯,他要约您去律师事务所,要和您谈判,他说如果您不去的话,后果自负。”

  老木听懵了,半天呃了一声,差点把早饭吐出来,然后气得牙咬得咯咯响,悻然道着:“你听听,有这么威胁他爹的吗?我就养条狗,他也不敢对我这么呲牙啊……不去,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还真想看看,有什么后果。”

  严律却是有点急了,追着老板的步子道着:“木伯,电话里我听音声不啊,不像平时……那个,这都半年多了,木少爷挺上进的,又学厨又去应聘了,是不是……见见啊。”

  “不见,学个厨,骂师傅,应个聘,打老板,再由着他,他敢骑我头上扇我,你别可怜他,他那法子多着呢,还没准想着怎么折腾这点家业呢。”老木不为所动,背着手,气冲冲地走。

  严律也感到木老板的明显变化,夫人身怀六甲,全部心思怕是要在那个上面了,至于前妻留的这个逆子,不管谁看,他这当爹的也算是仁之义尽了。

  家务事,不好办啊,严律追着木老板的步子汇报道:“木伯,要不这样,我去跑一趟,看看他近况怎么样?再怎么说,他也是……万一知道伯母怀孕的事,我怕他想不开。”

  后面没说,怕勾起木老板的心事,老木踌蹰的片刻摆摆手:“去吧,去吧。”

  严律匆匆走了,看得出是真关心这一家人,可是就即便关心也于事无补啊,老木望着小严远去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声。

  心结,打不开的心结,无解!

  ……

  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天秤律师事务所,严律找到了木老板委托的王雪琴律师,那王律师还懵着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知道的是,今天到领钱的日子了,正常情况应该把体检表交了,可就这个体检表也有问题,王律师把前两个月的给严助理看了,指着签名,指着医院盖章,然后告诉严律,假的。

  严律哭笑不得了,他小声和王律师说了,这事千万别告诉木老板,他回头找木少爷谈谈,再怎么讲是父子俩的纠葛,真要搞那么清,到时候谁都受伤,毕竟他知道,木少爷从小的自尊心就强。

  王律师也难做啊,她诉苦了,您家木少爷什么人啊?每次来跟收债的一样,不说几句难听话他就不痛快,这委托不是把他拴住,是把我拴住了,我严重怀疑我每月让他呕一顿,能不能活到分割财产还得两说。

  正说着,咣声踢门声,王律师已经习惯了,一指道,讨债的来了。

  果不其然,咚咚脚步声音很重,又片刻,咣声踢开门了,外层十几位律师,吓得噤若寒蝉,都故作未见,隔间里王律师说了,他在这儿是爷,想呕谁就呕谁,每个月定时来发泄一回。

  严律抿抿嘴,无语了,这少爷脾气,怕是这辈子难改了。

  是踢门进来了,王律师也没好话:“坐吧,别那么大气,律师们都不容易,他们没拿你爸的委托费,有什么火冲我来吧。”

  严律却是有点吓着了,小木大变样了,穿了个旧夹克,趿拉着运动鞋,衣冠不整的,一反他对于形象精雕细琢的习惯,而且眼睛血红血红的,看这样子,就差手里拎把刀砍人了。

  “木……木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严律有点紧张地,直直站起来了。

  “没事,我爸呢?”木林深问。

  “他有点忙,我全权代理。”严律道。

  “你能当我的爸么?你喊你爸,你能应声么?”木林深恶言恶声问着,把严律吓住了。

  不料一转眼,他对王律师的态度又变了,站直喽,深深一鞠躬道着:“王阿姨,对不起,让你忍了我这么时间的脾气,我的家事,本来和您无关的。”

  “没事,您这是干什么……快坐快坐。”王律师起身让着坐,倒着水,小木大马金刀一坐,手里提的塑料袋子往桌上一搁,这神情,这气势,剽悍得王律师不敢朝他要体检表了,赶紧地拉开抽屉,信封包着的五千块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道:“这个月的。”

  她向严律使着眼色,巴不得尽快结束,严律还尴尬站着,小木拿住钱,抽出来,一掰,干笑了两声,然后看向严律,翻着眼睛问:“你觉得你确实能当了我爸?”

  “我……木少爷,木总真是忙,有什么事,我代办。”严律弱弱道。

  “行,也罢,他不想见我,我也懒得见他,就拿你当我爸吧,你既然能代办了,也好……”小木说着,袋子撑开了,门钥匙、车钥匙、手机、钱包,一堆往桌上一放问着:“房子物业费该交了,老子交不起;车保快到了,交不起;信用卡也刷爆了,老子还不上了,你看吧?怎么办?”

  王律师那一点点同情,在这副嘴脸前,瞬间去得无影无踪,这二世祖,看样子是逼急了。

  “这个……您别为难我啊,我不敢给您当家,得砸我饭碗……要不,我借给您点,您先交喽。”严律老实,瞬间就被小木吓住了,而且他觉得,木少爷今天凶过头了,可能不止这事。

  果然不止,小木哈哈一笑,嘭声一拍桌子道着:“下个月怎么办?下下个月怎么办?你养着我?”

  算是把严律逼住了,不敢答应了。

  王律师实在看不过眼了,温言劝着:“木少爷,您别这么大火,您父亲也是为了您好啊。”

  “呵呵,为我好……我十五岁,还未成年,他把我一个人扔到国外,知道我过的什么生活吗?被人打、被人欺负,被人抢钱了,我特么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我想学画画,他见我画裸模,骂我耍流氓,要撵我回国……在美国,我刚想申请绿卡,他就断了我经济来源,逼我回来……刚回来,他又看我不顺眼了,和心理医生合伙把我送精神病医院了,我差点死在外面啊?你们关心过吗?严律,你是帮凶啊,我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我千辛万苦回家了,你们又是这样对待我,扪心自问一下,要是你的儿子是这个样子,你们心里过意得去吗?”

  小木气得哽咽了,举着左手伤口道着:“这都什么年代了,逼我当大师傅?明明让我好吃懒作了十年,又逼我自食其力?就逼,有必要逼得这么狠吗?”

  王律师苦眼了,这家务事,算是扯不清了,严律慢慢坐下,刚一坐,小木嘭声一拍桌子,吓得他又站起来了,就听小木怒道:“现在好了,有小娘养的亲子了,他可以彻底放心了,不用担心他的庞大家业后继无人……严律,既然你代表他,那我就和你谈,能代表吗?”

  “谈……谈什么?”严律结结巴巴问。

  “很简单,反正爹不像爹,儿不像儿,我郁闷,他难受,干脆,一劳永逸解决。”小木拍着一东西道着:“房子车子什么东西都在这儿,我这身是出门早市买了身地摊货,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要么,他还是爹,和从前一样,什么都管;要么,划清界限,他什么都别管,我今天就赤条条地走,死在外面也和他无关……你决定吧?”

  严律吓着了,拿起手机往外跑,请示去了。

  王律师看着两眼血红的小木,她几次想说话,却咽回去了,这对父子,其实很像父子,性子都梗,看来今天要坏事了。她没说话,小木却问了:“王阿姨,他在你这儿留的遗嘱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这个,不合适啊。”王律师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过了今天你就能扔了,多朝他要点委托费啊,没人心疼。”小木道。

  王律师眼一敛,不敢接茬了,这孩子今天吃枪药了,有点火星就得炸。

  片刻,严律跑回来了,僵在当地,看着木林深,那表情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小木反而平静了,他慢慢说着:“直说吧,让我死心。”

  “木总拒绝,要么你遵守他的限定,要么你自寻出路。”严律喃喃道,电话里那边也是悖然大怒,其实没有这么平和,老木只说了三个字:让他滚!

  严律似乎生怕家丑外扬一样,轻轻地关上了门,他看到,木少爷的眼敛在动,一眨间,泪水朴涑涑地往下掉,然后他一抹,强自忍住了,眼神变得空洞,那目光却有点吓人。

  作为助理知道,这家子那麻缠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解得开的,严律轻轻坐下,掏着口袋,把一张卡放在桌上,随手撕了张便笺写下密码,往木林深面前推了推道着:“木少,这里面有几万块钱,您先花着,等你爸过了气头再提这事。”

  “我今天不是为钱来的,即便为钱来,这点钱也不够,你的钱我也不能拿。”小木平静了,平静了却更让人觉得难堪,他一样一样拿着东西,放到了严律面前,说着:“房子,还给他;车子,还给他……还有,王律师,请把协议拿出来。”

  低沉的声音仿佛有无形的威力一样,王律师慌忙起身,看着严律的眼色,赶紧把锁在文件柜里的一份遗嘱拿出来,封着口,她有点为难地看严律道:“严格讲,是不能给您的,否则有悖我的职业道德。”

  “给我。父子关系不是一份协议能确定的。”木林深伸着手。

  犹豫几次,王律师还是递给小木了,小木拿在手里,看也没看,蹭蹭蹭一撕,堆到了严律面前,决然地道着:“替我传句话,他的财产,我一分钱不要,我不后悔;我做什么,我成什么样子,他别再干涉,也别后悔。还有你,别特么像狗仔队一样跟着我。”

  两人愣了,这果真是要断绝父子关系的节奏啊,严律吓坏了,想伸手拦,又不敢拦,小木慢慢起身,突然间胸中充满着从未有过的快意,他看了一眼狼籍的桌子,转身,人像突然疯了一样,哈哈大笑着,笑着抹了一把泪,笑着出了律师门。

  一个助理,一个律师,面面相觑着,都被惊到了,严律好久才省得出来追人,可出楼便是车水马龙,那还有木少爷的影子……

  一个人最大的对手是他自己,因为这个对手具备了他自身所有的缺点,却又排斥他自身所有的优点,所以是无法战胜的。

  大多数会输给自己,输给自己性格上的软弱、输给自己内心的恐惧、输给自己心里的贪婪,或者像小木这样,输给他的自以为是。

  申令辰稳稳的开着车,往郊外的方向开,他心里浮现着这样的话,副驾上的小木懒懒地坐着,一副入定的样子。后座的郭伟和关毅青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这位传奇的纨裤,哭红着眼睛跑上车,不过他们知道,一位线人中的高人,即将上路了。

  “小子,你行么?职业线人的薪水可不好拿。”申令辰突然道,直入主题了。

  “你真以为老子蠢啊?有几个线人是靠薪水活的?你们给那点,零花都不够。”小木阴沉沉地道。

  申令辰呵呵一笑赞道:“这就对了,那个可以尽情释放你内心阴暗的地方,最缺的和最不缺的,都是钱。”

  “你觉得我是为钱?这么俗?”小木问。

  “不是,刺激,最激烈的刺激,能触发人心底的激情,就像职业犯罪一样,他们不为单为钱,而是为了体会一种快感,一种控制欲望,一种智商和力量上的优越感;也像警察一样,很多时候,并不是操守和大义在支持着我们,而是那种可以体会真实存在的激烈,在刺激着我们,去掉正义或者邪恶之名,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你准备好这场角逐了吗?”申令辰问,很隐晦。

  但小木对理解这种话没有障碍,他淡淡地道着:“不会比做出今天的决定更难。”

  “你后悔了?”申令辰问,听出了小木口气中的黯淡。

  “当然,就像你也经常后悔当了警察,而错失成了普通人的机会一样。”小木道。

  “对,做选择,就意味着选择了为你的选择而后悔,不过你不一样,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必这么激烈的去倒逼,你明知道,不会如愿的。”申令辰道,小木的选择仍然让他吃惊,作为教唆者,他开始有点心理负担了。

  “你虽然用心不良,而且心怀叵测,可你讲的是对的,即便到了四十岁,我也不会如愿的。我父亲的性格很坚忍,他认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的。”小木黯然道,他理解、他知道、他清楚,但也努力过,但就是做不到。所以,只有寻求自己的改变了。

  “其实,你何尝不是如此……对不起,我可能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申令辰道。

  “没关系,你其实看到我心里的阴暗了,没错,我喜欢和那些人渣打交道,很刺激,也很好玩,去掉富二代这层皮,我也许就是个人渣,一个连自己的养不活的人渣。”小木道。

  申令辰微微不适,现在倒有点担心这场刺激过度了,不过他还是绕回到了主题,提醒着小木:“车前的储物格子有给你的东西,档案袋上的号码死记下来,有危险随时撤回来,会有人接应你……马寡妇,丧毛,两个目标,你选一个,混到他的窝里,看看这两个货色有什么猫腻。”

  目标已经确定了?郭伟不由自主地插了句问道:“师傅,这两个目标正确么?别做无用功啊。”

  申令辰头也不回地道:“小木,解释一下。”

  “和游必胜有过节,那说明这两个人曾经在地下世界份量不轻;既然份量不轻,却又销声匿迹躲到苏杭,那必有原因;两个无产者突然发家,也必有原因;马寡妇和丧毛都做过文物贩卖生意,符合此案嫌疑人的描述,而文物贩卖必须有鉴别能力,它的销赃渠道,有可能与两案的销赃吻合,或者存在瓜葛,毕竟能做这种生意的人屈指可数……只要接近目标,那怕是外围,那怕是只要知道点有关销赃渠道的任何信息,都可能顺藤摸瓜,找到目标。”小木眼皮都没睁一下,靠着椅背,罗列了一堆原因,申令辰微笑着,这也正是他引为知己的原因,他的思路,简直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侦探一样,直接能看到线索背后的东西。

  郭伟惊得张大嘴无话可说了,一直不明白师傅的用意,没想到被个外人点破了。

  关毅青傻眼了,甚至侧着头看小木,有点奇怪,心情明明应该很激动,怎么可能还这么冷静思考。

  “两位听清了么?以后就这样分析,不要想得太深,大多数案情捋清时,其实都很简单。但也不要觉得很简单,在未知的时候,任何一个案子都是谜,你得用心去找,那个简单的谜底。”申令辰道。

  两位徒弟再无赘言,直觉得这位红色线人,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做到的。

  车驶上高速,如离弦之箭,直奔高铁站,下车的时候,小木装起了钱包、身份证、现金,招呼也没打,开了车门,一个人快步走向了候车厅,很快消失在进出如潮的旅客人流中。

  “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说动他了?”关毅青好奇怪地终于憋出来了。

  申令辰倒着车重新上路,他阴阴笑道着:“我没有说动他当线人……不过,我说服他,和他父亲断绝父子关系了。”

  两人听得瞠目结舌,而且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逻辑?

  “亲情有时候和案情一样,剪不断,理还乱……他这个年龄还不懂亲情,可他懂案情,真是个怪人,我也觉得很奇怪,得经历多少案子才能达到他这种水平,我在他这么大上,还是个愣头青啊。”

  申令辰自言自语一样赞着小木,他一点都没注意到,其实在两位徒弟眼里,他何尝不是怪人?

  那个怪人,能混进马寡妇或者丧毛的窝点吗?

  关毅青和郭伟相视着,莫名地开始替另一位担心了,一个富家公子,两个二劳分子,怎么设计,这种交集也很难产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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