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失民心者失天下

战国时代有名的齐人伐燕典故，当时齐宣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因为没有及时听从孟子的建议，而错失一统天下、名垂千史的大好机会，在历史上只落得笑柄，真是可惜！

梁惠王章句下 ·第十章

齐人伐燕，胜之。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
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

梁惠王章句下·第十一章

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徯我后，后来其苏。’
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

      下一段，齐人伐燕，齐国的人财大气粗、兵马众多，刚好燕国里面有内乱，燕国的百姓民不聊生，就很希望有人来救他，齐国就趁这个机会就去伐了燕国。当时的燕王叫做哙，他旁边有个佞臣叫做子之。子之一直跟他讲说“你要效仿尧舜禹汤”，燕王哙说“尧舜禹汤怎么啦？”尧舜禹汤有禅让的政治，所以今天才能名垂青史当一个王。结果燕王哙昏了头，他真的要效仿尧舜禹汤，主要效仿尧舜禹汤是要名垂青史，结果他就把王位让给谁呢？让给子之。子之一得到王位之后就把燕王哙关起来，然后子之荒淫无道，所以最后燕国里面就乱了。燕王哙什么下场呢？被关在后宫，通通不能出来，形同软禁，这就是最爆笑的一个人，想要学尧舜禹汤，结果搞成这种地步了。然后齐人就伐燕。胜之。一下就打败了。

宣王问曰：宣王就问孟子说，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有人告诉我说不要并吞燕国，有的人告诉我说已经打赢了就把它并吞了吧！

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说当时战国七雄都很大了，都是千里见方的土地了。“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他有一万辆兵车我也有一万辆兵车。“五旬而举之”，五十日而已，就把它攻下来了。坦白讲，就从这边走到那边都快五十日了，就不用打了，光光走进去就已经五十日了。“人力不至于此”，说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把它打下来了，应该是天意吧，人力没有办法这样，他说这应该是天意吧。

不取，必有天殃。天意既然如此，不把它并吞了，恐怕会有祸患。齐宣王有并吞的野心，然后又不敢，又要问孟子，为什么要问孟子？因为孟子是众所周知的贤人，如果孟子说可以，那他更好了，他三更半夜就把它并吞了。人家如果明天问齐宣王说：齐宣王你怎么把它并吞了？齐宣王说：我哪里要并吞它，是世上最大的贤人孟子告诉我说把它并吞了，对吧？所以他来问孟子。取之何如？并吞了吧，怎么样？各位他现在是期盼孟子怎么说？说吾王伟大，你把他并吞了吧，对吧？你想孟子会不会这样说？你现在读《孟子》读到现在，各位你已经知道孟子的个性，他会怎么说？我们看啊。

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如果你把它给并吞，燕民很高兴，那就把它并吞了。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古代有没有这样的人？有啊，武王就是这样。武王把殷朝全部拿下来，而殷民非常高兴，那就把它拿下来。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如果你现在把燕国拿下来，燕民不高兴，那你就不要做。古之人有行之者，古代的人也有这样的人，谁？文王是也。文王就是这样的人，文王怎么样？文王当时时机未成熟，因为殷朝这个天下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且纣王的父亲是很有德政的一个君王。所以那一些子民也好，百官也好，对于殷朝非常臣服。虽然当时纣王是暴虐无道，武王刚崛起，不能马上攻打他，为什么？因为大家还在容忍纣王的坏，还在期盼他有一天回头，在那样的情怀之下要去攻打他有困难，肯定大家也不认同的，所以文王就按兵不动。

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你是万乘之国，燕国也是万胜之国。你去伐它的时候，他们的子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他们以为你们是王师。“箪食”就是用竹篓盛着饭，跪在路的两旁去迎接他。“壶浆”就是用壶装着汤汤水水，慰劳来伐燕国的部队。“岂有他哉？”这有别的道理吗？没有别的道理。避水火也。是因为当时的燕国内乱，子之暴虐无道，真正的燕王被软禁起来了，这里面乱得不得了，所以当齐国打它的时候，他们以为是来救他们的。

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但是如果齐军进来之后，水深火热比以前更严重。“亦运而已矣。”“运”是什么？转而他求，燕民就会再想别的办法，再把齐军干掉。这个意思是叫齐宣王要不要这样做啊？如果你要这样做，就等于你要来救燕国的子民。如果你只是想并吞它，然后再把里面的金银财宝都拿走，把人家的世代给中断掉，我看燕国的百姓是不会认同的。那回来呢？后来他们攻打之后，齐国的部队在里面暴虐无道、荒淫无道，就产生了另外的事情。

下一段，齐人伐燕，取之。齐人伐燕之后，很快就打完了打下来了，就把它给并吞了。诸侯将谋救燕。当时有八九个国家在，结果齐国已经是万乘之国，齐国是万乘之国又并吞了燕国，又是万乘之国，所以其他的诸侯，其他的国就紧张起来了，联合起来要来对付齐国。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齐宣王很紧张，又来问孟子，说所有的诸侯都联合起来，要来打我们一国，怎么办才好呢？各位，所有的诸侯联合起来起码还有七八国，七八国就是有七八倍的齐国这么大的，那怎么办呢？

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汤当时住在“亳”这个地方，把夏桀打下来的时候，他的国家其实才七十里，很小的。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齐国现在已经有千里，怎么千里还怕人呢？当时的汤王七十里，就为政于天下了。

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尚书》的一篇译文，现在你在尚书里面是找不到这一篇。“书经曰：汤一征，自葛始。”汤第一次征伐的时候，从哪里开始呢？从打葛这个国家开始。为什么要打它呢？上次我记得有讲过这个小小的典故。葛一直要找汤的麻烦，葛伯很大的国家，放荡不羁，不照顾他的子民。汤就派人去问他为什么不祭祀，为什么不做教育，为什么不对百姓实施仁政？他就说没有牛羊，汤就送很多牛羊过去给他；他说没有稻谷，汤就派人过去帮他种稻谷。葛伯还是一样暴虐无道，最后汤才把葛伯给打下来。把葛伯打下来之后，另立一个新君，然后他的部队全部撤退。这个就是汤的气度。

如果当时齐国伐燕，把子之消灭之后，他就置之而后去，今天大家对齐宣王的看法会怎样？那就跟汤一样了！我说齐宣王实在是糊涂一世，那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没有成王道，他没有跟尧舜禹汤一样受到后世千万载的敬仰。他当时伐燕，他其实就可以跟汤王一样这样做。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所以全天下的人就引颈伸盼汤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当时的时候，汤王之所以能成就汤王是有时代背景的，他打了葛伯之后全天下的人好振奋，然后他打东边的时候西边的蛮夷就开始怨，打南边的时候北边的北狄就开始怨，怨什么？曰：奚为后我？他怨什么？说：为什么把我们放在后面呢？你为什么不先打我们呢？各位，人家打别的国家你很高兴，可是没有打你的国家你却很怨，为什么？因为我的国家水深火热，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打了我的国家然后置君而后去，我高不高兴？我会非常高兴，我当你的子民我都愿意，不是这样吗？这也就可见得当时不只是葛伯非常的暴虐，包括东边的蛮夷、西边的蛮夷、南边北边的蛮夷，他们的国君暴不暴虐？那时候是全天下的所有国度的国君都很暴虐，是一个通向。

这个情况就像当时的战国，战国时候每一个国家的国君差不多同样程度的暴虐，这一点大家程度都一样，所以只要有一个像样的君出来，像汤一样，打一次，置君而后去，那他就可以王天下了。所以坦白讲，汤王之所以能够王天下，是因为他出生在所有的国家都非常暴虐的时代。他要是出生在一个所有的国家都很太平的时代，他能不能称王呢？他不能称王。为什么汤王当时成汤王啊？因为全天下烂到底，而汤王刚好有德性，这样懂吗？为什么当时文王不能够拿下天下呢？因为他是刚烂个头，百姓还没有到忍无可忍，为什么武王拿得下来呢？因为烂到底了，所以很简单。

各位，战国时候孔子、孟子存在的时候，烂到底了没？到底了！孔子、孟子当时的如意算盘就是，只要有一个稍微像样，不要百分之百像，五成像样就好了，我就让他王天下。因为什么？时机成熟了。可惜他们到哪里都被排挤，像汤王这样，这就很好了。

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百姓看着汤王，希望他快一点来打，就好像干旱很希望看到云。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去市场买东西的，汤王打进那个国家，去市场买东西的照样去买。“耕者不变”，去田里面耕种的照样在耕。这是什么意思？如果现在有别的国家的部队打到我们的国家里面来，各位你还敢去菜市场，然后敢去上班，敢去耕种吗？没有啊，你抱头鼠窜，躲在防空洞，我这样讲对不对？为什么别的国的军队打到我们的国家里面来，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作息一如常态，而且面带笑容，内心还很喜悦呀？因为“你赶快把我那个混蛋的国君打掉吧，你再不把他打掉，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喘息呢？”是这样来的。

诛其君而吊其民，把他的国君给诛掉了，而后慰问他的子民。若时雨降，好像干旱下了一场大雨，大家终于得到休息了。民大悦，百姓非常地喜悦。书曰：徯我后，后来其苏。《书经》里面有这么一段话。“徯”是等待，等待我的明君。“我后”就是我的明君，等待我的明君来。“后来其苏”，当明君出现的时候，我们就非常舒服了，我们就快活了，就是等待我王而来，让我得到休息的意思。

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现在燕国的子之暴虐无道，让百姓陷于水火，而齐宣王您想要扮演汤王的角色去征伐他。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所以燕国的百姓以为你要去救他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跪在马路的两旁，给你吃的、给你喝的。

若杀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以下所说的就刚好是齐宣王的部队去所干的事情，把他们的父兄给杀了。係累其子弟，“係累”就是把他们无辜的人都绑起来了。毁其宗庙，把人家的宗庙全部都给占领了。迁其重器，把里面贵重的东西都拿走了。说你们干这些事，怎么可以呢？孟子无限的感慨，怎样感慨呢？各位，你看这个局面，齐宣王跟汤王所面临的局面像不像？非常非常像，像极了。汤王已经名垂青史，而齐宣王臭名万世，各位，可不可惜？非常非常可惜。他完全错失了行功立德，为百姓立下重大德性的一个机会，太可惜了。

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天下的人本来就很怕你齐国很强大，现在你的土地因并吞了燕国又增加了一倍，然后增加了一倍你还不行仁政，内忧外患，所以动了天下之兵，每一个人都想要团结起来打你。

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你不想亡国的话，赶快出令。“反其旄倪”，“旄”是老的，“倪”是小的，把他们老弱，让他们回到他们的家庭里去。“止其重器”，从他们国家拿出来的价值品全部还人家。“谋于燕众”，问他们燕众里面说，你的国君既然都已经死了，然后他的后裔里面有谁的德性比较好？来，德性比较好的我来帮你们立个君吧。“置君而后去之”，君立了之后你们赶快撤兵。“则犹可及止也”，这样要来阻止其他的列强联军来攻打你，还来得及的。所以后来的齐宣王照着孟子的话这样做，把部队给撤了，置君而后去。各位，可不可惜？可惜呀！他如果当时不要这样做，不要去把人家的无辜的人给绑起来；不要把人家的财宝全部都拿走；不要暴虐无道；他直接打完了燕国置君而后去的话，会怎样？其他的诸侯，每一个国家里面的百姓，都会引颈伸盼说你怎么还不来打我们？赶快来打我们，你打到哪里都有人箪食壶浆迎王师你信不信？等到所有的联军要攻打他了，他觉得危机重重了，才听孟子的话才撤退，德性没了，人家对你的敬仰也没了，你的机会全失了。我说战国时代最最可惜的就是这个家伙，可以一统天下，可以名垂千史，可以救天下的苍生，而他却丧失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从最后一段你可以看得到，孟子在王的面前，哪一个王都一样，总是讲君子圣贤可以讲的话，应该讲的话，光明磊落的话，总是说对众生最有益的话，最长远的话，从来没有什么做诸侯马前卒这件事情。好，我们今天就讲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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