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尽人事听天命

中华历史长河中改朝换代非常频繁，可知周朝先祖为何能撑起八百年的宏伟基业？圣贤永远立足于根本，尽人事而听天命，最终结果只看作浮云，心量如此潇洒~

梁惠王章句下·第十五章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君请择于斯二者。”

梁惠王章句下·第十六章

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舆已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公曰：“将见孟子。”
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逾前丧。君无见焉！”公曰：“诺。”
乐正子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逾前丧’，是以不往见也。”
曰：“何哉君所谓逾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与？”曰：“否。谓棺椁衣衾之美也。”
曰：“非所谓逾也，贫富不同也。”乐正子见孟子，曰：“克告于君，君为来见也。嬖人有臧仓者沮君，君是以不果来也。”
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下一段，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滕文公真的是很烦恼，因为已经国破家亡之前了。说滕国这么小，即使我尽力侍奉大国“不得免焉”，终究难免国破家亡，为什么？我侍奉齐国，楚国不高兴；我侍奉楚国，齐国不齐高兴。最后总有一个大国要打我，我根本无力跟他抗衡，你说这怎么办？各位人家问你，你是一个算命师、地理师，人家问你，你会说怎么办？你说我来帮你看一个可以王天下的国都，是吗？很多时候是没办法的。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过去大王在邠地的时候，蛮族狄人很剽悍，就要来侵夺他。“事之以皮币”，大王就用皮币。“皮”就是狐貉的皮衣，“币”就是布帛之类。织好的布匹都给他“不得免焉”，他把东西收走了，但是还是没办法停止侵伐，改天又来了。

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就把这个牲畜送给他，你来抢我东西不就是为了东西吗？那我把东西直接送给你“不得免焉”，他还是来侵扰我们的子民。

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那我们把我们国家里面，他认为最值钱的珠玉给他，看他是不是要这个？总满意了吧？拿去就不会再来打我了吧？“不得免焉”，还是没有办法免。

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到这样的不得已的境地，大王就召集国家里面的耆老，来告知他们，“耆老”就是最老的长者，来告诉他们。说现在我终于明白，狄人一直不断地来侵扰我们，他所要的东西，也不是皮币，也不是犬马，也不是珠玉，而是什么呢？整个国家他都要了，我已经了解他的意图了，现在只是在找理由而已，怎么样弄到一个大一点的理由，准备部队要大举地来侵犯。

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我听过去有仁德的人说，君子不能够以所以养人的人害人，所以养人的东西是什么？就是土地、货财。国家的作用是什么，各位？国家的作用并不是让一个君王高高在上而已，是不是？国家的作用是要以这个土地滋养人民。君王是什么作用？君王的作用只是施行政令，来滋养这些子民而已，不然君王又有什么作用？所以养人者是什么？就是土地，长在这个土地上的货财等等。一个君子不会因为爱惜土地或爱惜上面的货物，反而去害了人，那就等于是本末倒置了。因为本来土地、货财都是为了要养子民的，不是吗？说我今天做你们的君，目的就是为了要养你们、爱护你们，不是吗？那如果我跟狄人打仗，以我们这么小，而他们这么强悍，势必我的子民会死伤很多，我的三军会死伤非常非常的多，那我为了要保护我的这些土地跟货财，结果却害了我的人，那跟我当时，做你们君的心意是完全违背的。

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说你们这些人，你不必担心没有国君，为什么？因为狄人来了，他就是你们的君，你好好侍奉他就好了，那这样大家就相安无事。那至于我呢？我在这儿，那大家就会有祸难，那我就走了。“吾将去之”，我离开就好了，我一个人离开，你们就留在这儿，安居乐业，那以后你们就称他为王就好了。各位你看看这个大王的德性，真是不得了的好。

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所以这个大王，古公亶父嘛，就越过了梁山，然后就驻扎在岐山的山脚下，那就是周文王发迹的地方了。周家能够撑起八百年的基业，就是从这个地方而来的，就是因为他的爷爷有这么好的德性。

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在邠地的这些被他留下来的这些子民，看这个大王已经走了，然后大家就慌张起来，说我们有这么爱护我们的君王，我们不跟他，我们跟谁呢？说这样的仁人“不可失也”。我们如果再失去这样的仁人的话，我们再也找不到了。“从之者如归市。”所以当大王一拔寨，起行的时候，所有下面的那一些百姓，一个一个开始也都拔寨了，家都不要了，家当也都不要了。然后拿着简单的行囊，就踏上旅程，跟着大王的步伐逾过梁山，然后到歧山下，找到大王跟他一起驻扎下来。“从之者如归市。”“如归市”就是说好像很高兴地到菜市场要去买菜一样，很欣喜，好像将有所得一样，才叫做如归市。我们去百货公司买东西大家不是很高兴吗？拿着钱，待会儿要带很多好东西回来了，那种快乐心情，对不对？一个国破家亡的人，离开了家乡，别人将要来侵夺，当他离开他的家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啊，对不对？然后舍不得离开啊。可是你看，这个大王离开去歧山下，他的百姓“从之者如归市”，追着他的步伐高兴的很，对于过去的事情一点都不眷恋。为什么不眷恋？因为他的君王做了非常好的表率，他的君王对权位一点都不眷恋，他关心的只是百姓的安危。那么这个时候百姓关心的就是君王的安危，他们也不会把他们的那个土房子，还是那几口的牲畜，看得有什么样的重要，他们不认为这重要。说狄人你要的话，你拿去吧，我们国家土地统统给你，货财统统给你，请你把我们的君王留给我，我要跟着他的步伐。这个就是文王的先祖，德性有如此的厚实。

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君请择于斯二者。或者这样吧，或者你告诉你的子民说“世守也”，说我们这个土地是先人所留下来的，我们绝对要保护它，要守住它，不能够让它被别人给侵夺了。“非身之所能为也”，我没有办法说我想去就去，因为先人留给我的，我有责任要护守它。

效死勿去！说你们跟着我一起打仗吧，我们就在这里，虽然会战死我们也不走，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叫他们这样？这是讲的第二个办法。依你的德性，过去对百姓的作为，你认为你有没有办法让所有的百姓跟你“效死勿去”这第一个；第二个是万一百姓愿意跟你“效死勿去”，表示你是个仁君。请问你是个仁君，你愿意让这么小的国家的所有的子民，死于涂炭吗？就全城都被齐国给践踏、给毁灭掉吗？老弱妇孺全死在这里，你愿意吗？如果愿意，你还称仁君吗？所以坦白讲，滕君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最好的道路，就是像大王一样，干脆告诉他的子民说，反正齐国会来当你们的君王，你们不怕没君王，你们跟着我打仗的话，我不忍心看着你们的身家性命受到毁伤，我一个人走吧，你们就留着吧。那到时候有人愿意跟他走就走，不愿意跟他走就留在那里，那也能够安居乐业不是吗？所以“君请择于斯二者”，这两条路而已，你走一条路吧。

邹王问一代的圣贤，这一代圣贤所能告诉他的，也就是返于仁义来看事情。因为一个君王他唯一的职守，就是去护守他的子民而已，不是吗？返回到这个根本上来看事情，这个事情才有解，要不然任谁都没有办法解的。就是说古代的大法师再出世，也没有办法帮他作作法，祭天祭地，然后让滕国明天比齐国强，他有这个可能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下一段，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鲁平公要出门，要去哪里？要去看孟子。“嬖人臧仓者请曰”，“嬖人“就是卑贱而宠幸的人、小人。在君王旁边常有几个跟他服侍的人都很卑贱，不是什么大官，但是却很会讲话，甜言蜜语，被君王很宠幸，那叫“嬖人”。“嬖人臧仓者”，一个叫做臧仓的人，就来问鲁平公说：“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说：“过去鲁平公您要出去的时候，一定会告诉我们这些有职守的人，说你要去哪。“所之”就是去哪。

今乘舆已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说我们现在车驾都已经备好了，可是我们这些有职守的人，却不知道我们的君王待会要去哪里呀？“敢请”，请问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要去哪呢？

公曰：将见孟子。那可见得，鲁平公也知道说他要去看孟子，如果坦白地告诉身旁这些人的话，肯定会受到一些阻挠。为什么会有这个先见之明呢？因为鲁平公身旁的这些文武百官，已经坐稳在这个文武百官上的位置上也很久了，忽然听说有一个圣贤来到了我们的国度，然后我们的君王就要去见他，会不会危及到我们的这些官位啊？这恐怕是大家所思考的问题。孔孟周游列国一直都不能够得遇明君，这跟他身旁这些臣是有很大关系的。每一个人都怕说，万一我的君王如果用了孔子或者是孟子，那我们算什么，对不对？到时侯孔孟会怎么样对待我们？所以这个鲁平公也有一点知道，所以今天要出门，就没有跟身旁的人讲，结果臧仓就问了。

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说：“为什么你要去看孟子呢？”“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匹夫”就是指孟子。说一个匹夫，你轻了你自己的千乘之身，去看一个匹夫。“以为贤乎？”你是不是认为孟子很贤明啊？很贤明才值得你这样做，如果不贤明就不值得你这样做了。

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踰前丧。君无见焉。说我听古人说礼仪是贤者示范出来的，“而孟子之后丧踰前丧”。“踰”是超过。孟子的后丧，“后丧”是母亲比较后过世。“前丧”是父亲，孟子的父亲先过世，而后母亲再过世。“后丧踰前丧”的意思就是说，他母亲过世时候的丧礼，办得比父亲还要隆重。“君无见焉”，你没有看过吗？你没看到吗？孟子对于父亲的丧礼办得简约，而母亲的丧礼非常的隆重，这不合礼的。为什么不合礼？在古代的这个制度里面，父母的丧礼起码是要一样，或者是父亲隆重一点点，母亲简省一点点，这是古代的观念之下都是这样的。

公曰：诺。鲁平公就知道说，臧仓是要阻止他的意思，并且提出个理由，他想一想也颇有道理，就说：好吧，那就别去啦。

乐正子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乐正子也是孟子的徒弟，也是一个贤人，他就一直促成鲁平公跟孟子的见面，那么鲁平公没去。“乐正子入见”，赶快去见他，说：“君奚为不见孟轲也？”你怎么不去看孟子呢？不是说好的吗？

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踰前丧，是以不往见也。说我本来是要去看他的，但是有一个人告诉我说，孟子办理母亲的丧事比父亲还要隆重，这个是不知礼。那礼仪由贤者出，可见他不是圣贤。“是以不往见也”，所以我看还是算了，别去看他了。

曰：何哉？君所谓逾者。说：“唉，你是怎么样认为母亲的超过父亲的呢？”前以士，后以大夫；是因为父亲死的时候，以士的丧礼的规格来办丧事。“后以大夫”，母亲死的时候，却以大夫的礼来办丧事。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与？或者是前面用士的三鼎的礼，而后面用大夫的五鼎的礼？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觉得说，后面的丧礼超过了前面的丧礼是不合礼的？

曰：否。鲁平公说不是，不是这个三鼎、五鼎的关系，也不是士，也不是大夫的关系，那为什么谈到士跟大夫呢？这个要稍微解释一下，古代是这样，父母过世的时候，儿子本身如果是士，他就能够以士的礼来帮父亲办丧事。但如果有一天儿子他已经升到了大夫，那他能够用大夫的礼来为父母来办丧事。所以如果父亲死的时候他是士，就用士的礼，母亲死的时候他是大夫，他就用大夫的礼。孟子到处都当客卿，客卿也等同于大夫的意思。曰：否。他说不，不是这个，我知道孟子他以前大家待他以士，后来大家待他以大夫，他这样做是应该的。谓棺椁衣衾之美也。我为什么认为他后丧踰前丧呢？那是因为他的棺木的样子，跟里面的所有这些布匹、衣着，确实他母亲的办得比他父亲豪华很多，好坏有差别啦。

曰：非所谓踰也，贫富不同也。乐正子说：“哎呀，这不是母丧踰过父丧的关系，这是因为以前比较穷，到母亲过世的时候，他的经济已经稍微可以。天下的孝子岂有说经济稍微可以，还用那个很简约的办法再办丧事的呢？是不可能的事情。”当时父亲过世的时候，正是孟子非常穷迫的时候，所以办得很简约，他周游列国也有很多的诸侯很赏识他，自动给他这个车马，所以他慢慢就富裕了，富裕的时候母亲过世，他当然尽孝子的心，就把这个丧礼办得比较丰盛一点，这个就是前后之所以不同的原因。

乐正子见孟子曰，乐正子跟鲁平公谈完了之后，他就回去见孟子，因为促成两个人见面就是乐正子。乐正子很希望孟子的才华能够被诸侯所重用，乐正子跟孟子说。克告于君，“克”就是乐正子的名，说我本来请鲁平公。君为来见也；鲁平公本来就是要来看你的。嬖人有臧仓者渚君，君是以不果来也。但是有一个宠幸的小人叫臧仓，他竟然说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阻止了鲁平公来见你，所以我的君王最后不能来了。“不果”就是不能来了。

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说一个君王，能不能用到天下的圣贤，他来或不来，他是自己停止或是别人阻止他，“行止，非人所能也”。他要来或不来，坦白讲这是天下的大事，这实在是天意，不是哪一个人所能阻止的。

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至于我今天能不能遇到鲁平公，坦白讲，这顺从天意的安排吧。“臧氏之子”，至于这个臧仓氏，“焉能使予不遇哉？”如果老天爷这个时候要平治天下，要孟子的才华有发挥的余地的话，臧仓氏不论怎么讲，他的君就会说：“你别讲了，我还是要去。”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事情？臧仓氏讲一个似是而非的小理由，而鲁平公自己就停下来了。那我们就反观一下，想一想，那鲁平公到底内心有没有真的很渴望想见孟子，或者是很渴望一个圣贤能够为他治国？还是只是听说他有贤名，跟他见见面表示我有一点程度，我也曾经见过几个贤人，是哪一种心思比较重呢？恐怕是后者会稍微重一点。

在这一段，我们也看到一个圣贤君子的心，就是尽可能的去挥洒我为百姓服务的热情，但是能不能成功呢？本来我得失无挂于心的呀，能不能成功看天。但是怎么做，怎么努力呢？看我。我尽人事而听天命，这个就是圣贤的心量。

反观我们现在的众生，求个事业还是求个功名，得到就欣喜如狂，但要下台的时候，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泪纵横，这个得失未免也看得太重。不如学学圣贤，天下的大事，心里非常的关心，但是能不能成就，他视之若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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