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真理价值不可估量

孟子率众弟子周游列国，没有做事，却泰然接受诸侯的奉养，似乎不太合理吧？孟子侃侃而谈，道出了圣贤所传承教化之大道对于整个国家社会的重要性。生活中，人们只重小节、却忽略更大原则的事情可真不少，此篇不可不学。

滕文公下·第四章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
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
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
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
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
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
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
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彭更是孟子的弟子，他问孟子说：“孟子啊，我们走到哪，后面的车都好几十辆，跟从你做学问的弟子有数百个人，‘以传食于诸侯’，这个传就是客馆，住的那个管事叫传，就是吃的住的都受诸侯供养，‘不以泰乎’？”泰就是过分，奢侈。彭更就问孟子：“师傅啊，我们求学问的就是要朴素简单，然后要自力更生，可是我看你也不会种稻谷，也不会织布、做衣服，也不会织鞋子。然后，我们到哪都那么多人，都是别人准备给我们吃，这个符合做学问的态度吗，会不会太过分？”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们看看孟子怎么说。

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唉，看看有没有道理呀？不合道理的，我们连一碗饭都不可以受于人呐！“一箪食”的箪是竹子做的碗，就是箪，一娄饭的意思。一碗饭“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如果是依着这个正道，符合这个正道。什么是正道？正道就是为天下苍生的利益，谋最大的福利，是“如其道”。那么这个舜呢，把尧的天下，尧禅让给舜，舜把尧的天下给接收下来。各位，自古以来送礼物送的最大的是谁？就是尧。尧送给舜什么东西？叫做天下。

各位，曾经有人送你一部车，你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对不对？你一定说他对你很好很好，他是你再造的父母什么的。有的人送一个公司吗？可能世上也有这个的事情。有没有人送天下?可能有，就是这个尧。送天下，而舜一点都不会对尧说：“啊，我好感动，我心存感激，他送我这个东西。”没有。为什么？因为他送给他的实际上是一个担子，因为尧已经挑了很久了，舜觉得尧也是太可怜，我要帮他分担，所以，他就帮他挑起来了。整个天下交给他的时候，舜不觉得过分，为什么？我都接下来，我不觉得过分，因为“如其道”，因为我不是拿来经营我的我私，我利，不是满足我的欲望，我是要把它经营得更好。

子以为泰乎？你认为，舜受尧的天下，过分吗？

弟子彭更在问孟子，问说：你接受诸侯这么多东西，你不觉得过分吗？这个孟子他聪明就聪明在他一举例就举比这个更大的。你看，我不说我，我说别人，尧送天下给舜你认为过分吗？不过分。

曰：否。他说，不，不会过分。

士无事而食，不可也。不过，我认为我们这些求学问的人，我们没有为人家做事，而接受人家的供养，这恐怕不好吧？不可以吧？

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孟子说，子就是你，你如果“不通功易事”，什么叫通功易事？就是说，我做了产品交换你的农产也可以，你做了什么铁器来交换我的布也可以，这个叫做通功易事，其实就是现在所说的交易。如果你不互相交易的话，“以羡补不足”，羡就是有余，不拿有余的去补不足的，“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那么做农、务农的他也不能拿他的稻谷去换别的，他就有太多的稻谷，而那个女的会织衣，她不能拿多余的衣去换稻谷的话，那她的衣会太多了，对不对？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于子。如果你懂得去贸易，我会做这个，你会做那个，我没这个，你也没那个，那我们来交换一下，古代叫以物易物。如果你懂得这样的贸易交易的话，那么“梓匠轮舆，”梓匠都是木匠，轮舆都是做车子的车工，“皆得食于子”，都可以用他的木头做好的木器来跟你换米粮，做车工的也可以他做好的轮子或车子跟你换米粮，换你的任何东西都可以。

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说现在有一个人，他不会做木匠，他不会做车工，但是他会一个东西，什么东西呢？他“入则孝”，他在家里的时候，他懂得怎么样实行这个孝道；“出则悌”，他出去知道怎么样把这个敬长的这个学问把它落实下来，“守先王之道”，他的学问足可以化俗成德，能够跟先王的道是符合的，“以待后之学者”，他的学问能够承前启后，不愧对古人，不愧对后来的人。而不得食于子，他却不能够跟你交换贸易。各位，他用什么来跟你交换贸易？他用学问。什么学问？先王的学问。先王什么学问？仁义道德。他用落实“入则孝，出则悌”这个先王之道，他为什么不能够跟你交换米粮来吃呢？

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仁义者哉！你为什么那些看重做梓匠轮舆的，他可以用有形的器具去换米粮，而看轻那些无形的精神，无形的仁义却不能跟你换米粮。

各位，是梓匠轮舆重，还是仁义重？那我们要现在这样问，各位，我们现在社会的不安定，是缺木工还是缺铁工、还是缺车工、还是缺道德？是缺道德啊！那现在来说，整个社会国家的安定来说，是梓匠轮舆重要，还是仁义道德重要？是懂仁义道德重要！那梓匠轮舆可以跟你物物交换，你不觉得过分，那为仁义的用仁义跟你交换，我用这个学问跟你交换，你给我东西吃，给我这一百个人吃，他们都是有仁义道德的人。我在你这个国家宣扬仁义道德，国家的安定来跟你换这些食衣住行，行不行？那你为什么只看重有形的，而轻视无形的精神？

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彭更继续说：“可是，做车工做木工的他们内心的愿望本来就是为了求一口饭吃，所以，他做了之后，我给他一口饭吃，不是很合理吗？”

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他说：“孟子，可是我们求君子之道，我们君子之道是要推行先王的仁义道德，难道我们内心也是希望用仁义道德来换一口饭吃吗？”哎，这样辩论有没有道理？也有道理，从学生角度是有道理的。

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孟子说：“跟你贸易，你还要看他心里的需求是想什么，才给他吃的吗？你认为是他心里想要吃饭所以给他吃吗？”

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他应该是对你有帮助，有功劳，所以，你拿米粮来回报他，让他有得吃，不是这样吗？

且子食志乎？食功乎？况且，你拿东西给人家，报答给人家，是因为对方想要这个东西，还是因为他带给你食功上的帮助，实际上的帮助所以你给他吃。食志，就是说，因为他想吃所以我给他。食功，就是说，因为他做了实际的功效给我，所以我给他米粮吃。

曰：“食志。”这个家伙也很爱辩论，他说：“是因为他想要这东西，所以我给他米粮。”

孟子就说了，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他说，现在有一个人，“毁瓦画墁”，他敲坏了你的屋瓦，在你的墙壁上涂上了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那个墁就是墙壁上的图示。有一个人，他想吃东西，可是呢？他怎么跟你换呢？他毁坏了你的屋瓦，在你的墙壁上涂上了很多的脏东西。“其志将以求食也”，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你给他东西吃。“则子食之乎？”那么你要不要给他吃？

曰：否。说，我不给他吃，当然不给他吃，他毁坏了我的东西。

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那么足可以证明，你并不是因为他想要混口饭吃，所以才给他饭吃。你是因为他对社会有功劳，对你有功劳，所以我们才愿意跟他交换，你跟他交换这些东西，不是吗?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刚刚这个学生在辩论的时候，他说他是食志。你会发现中间在辩论的过程、每一个关卡，都有很多诡辩之术。可是孟子，他就很容易举一个例子，几句话，就把这个伪饰、这种好辩的习性，就把它拿走。就把一个事实要告诉你。

刚刚这一篇这样说下来，无非就是说，唯仁义道德，它可以移风易俗，它可以平治天下。它居功厥伟，可以说，对于社会来说，对于国家来说，这个仁义道德是最为重要的，这个纲常伦理是最为重要的。那么，百工他们各自自食其力，他们有的做织布的，有的做车工的，有的做木工的，做什么都好。他们不能够说全部的、天下的人都只是做行业，而没有人做道德，那这个国家就完了。所以，做行业的人能够从事生产的人要能够拿出一部分来奉养圣贤，这是自古就天经地义的事情。那当然，诸侯也是一样的，诸侯跟对这些推行古代先王王政的人，他们要拿出一些东西来供养他，这也是很正常的。

那彭更他仅仅只是看到有形的物质的食功，他以为做车工、做什么工那就很厉害，就很了不起了，而忽略了无形的道德精神的建设更重要、更有价值。这个也就是往往很多拘拘腐儒的毛病，他看到很小的气节，什么气节？凡事自力更生那种气节。

佛家也有很多人很有气节。比如说，什么气节，“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各位有听过吧？这件事情感动过好多人，好多为这个流泪。那个老和尚，好老好老了，一大早还得拖着步伐，还得做什么去。我告诉你，如果依孟子的原则，他不必这样。怎麽说不必这样呢？你自立自为虽然很好，自力更生也很好，可你有比这个更大的事要做，就是去示范出道德仁义让大家去学习的话，你不必去做那些小事情。你把时间省下来去做大事情，得到的功效还要更大，建立的功业还要更大，法身的修为还要更丰硕，对吧？可是我们往往拘拘腐儒，往往看重这种小细节，却忽略了更大的原则，也忽略了更大的事情。孟子才要经过不断这样辩论，来批破这些小小的、小知小见的人，不然带着这么多人到各国去，要去推行仁政，带个十个百个的，而那些十个百个的他也不是故意带着，是一堆人要跟着孟子做学问。这么多人能够做学问，能够把仁义道德做得来最好。有诸侯愿意供养，愿意供养，我们就接受下来，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学问要在当地落地生根，在当地要影响这个国家的社会和谐，那那个无形的资产，不是有形的资产可以衡量的。

所以孟子的文章里面，在后文的里面，有一句话说“得其大者为大人，得其小者为小人”。事情就是这样，都有得有失，有利有弊，但是最后衡量下来呢，是好处居多，坏处比较少。根本有抓到，枝叶没抓到没关系。这就是大人所做的事情。不要像那些拘拘腐儒，每次就因为，为着这些小气小节在那边做辩论，辩论的时候还要义愤填膺，来凸显自己的高风亮节。这个实在是是非的不明，就造成了我们现在的左道旁门的兴盛，正法的沦沉，这是跟是非不明是有莫大的关系的。

就好像有人是以做一个道场，以不接受任何捐款为自命清高。接受捐款有什么关系？拿天下的钱，做天下的事，你怕个什么东西？他会用这么小的事来凸显自己的高风亮节，那就是他所见的很小，所做的一定也很小。这种小知小见小基者，但是往往却会为此而感动落泪的人也有一堆。那真是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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