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仁德的力量

下一段，万章问曰：“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万章是齐国人，孟子的学生。他问孟子说，宋国这么小（各位，宋国本来不小，宋国是因为经过几个昏君之后才变小的）。“宋，小国也。”他说宋是个小国，“今将行王政，”如果它要推行仁政的话，“齐楚恶而伐之，”那么齐国跟楚国是很大的国，它们要嫉妒起来的话，然后把它夹击，来打它的话，“则如之何？”那怎么办呢？

万章问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这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你知道吗？小国总是比不过大国，对不对？那么它夹在两国之间，侍奉这个也不行，侍奉齐国被楚国打， 侍奉楚国被齐国打，它自己施行王政也不行，肯定被两国打。那怎么办？我们看孟子讲的有没有道理。很多人说孟子好辩，你越读你越发现他不是好辩，他是真的有东西。

孟子曰：汤居亳，与葛为邻，当时的这个汤王，商汤，他是夏朝的一个诸侯，他的国都是在亳这个地方。（亳就是现在的河南省商丘这个地方。）“与葛为邻”，葛也是夏的诸侯，小小的国，那么他现在的地方大概就是现在河南省的临澧县这个地方，两个国是邻居。葛伯放而不祀。这个葛伯非常放纵无道，他也不祭祀先祖。为什么祭祀这么重要？古代一直提这个事情，因为祭祀提倡慎终追远，跟治国大有关系！在祭祀的时候左为昭、右为穆，就把这个百官的顺序也好、宗墓的次序也好，统统排定了，家族的次序都排定了。祭祀之后有宴客，宴客的时候，这个邻里之间的序位就排定了。所以，一个祭祀把整个国家从上安到下。以祭祀治国，古代就是这样。

那葛伯放而不祀，非常放纵无道。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汤就叫人去慰问，因为在隔壁，汤是非常慈祥的人，仁心仁术的人嘛！“何为不祀？”就派人去慰问他说：“你们为什么不祭祀？”因为祭祀很重要，因为汤知道重要。曰：“无以供牺牲也。”那个葛伯怎么说呢？葛伯说：“因为没有畜牲来祭祀啊！我们没有这么多东西啊！”汤使遗之牛羊。那么汤就派人送给他们牛羊，你看汤好不好？汤的国家并不比葛大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唉，这家伙竟然这样！葛伯把汤送来的牛羊, 很高兴地今天有酒有肉可以吃的，就把它吃完了，然后也不祭祀。

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他又第二度派人去慰问说：“啊，我不是送来了嘛，怎么还不祭祀呢？”曰：“无以供粢盛也。”他说：“可是我们没有米粮、米谷之类那个祭祀品也都没有呀！”好啦，好人做到底。汤使亳众往为之耕，哦，各位，有肚量这么大的吗？这个肚量够大了吧？汤叫他们国都里面的年轻人去帮葛伯种田。老弱馈食。那些老弱的干嘛呢？帮他们运送米粮，叫做馈食。古代自古至今好人要做做到底的，我看这个是最为表率的！

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这个葛伯真是坏也坏到底了。一个好人好到底，一个坏人坏到底。怎么样坏到底呢？别人来帮我耕种，别人来帮我送食物哦，不用抢就会送来的。各位，你知道吗？他这个人生性恶劣，不抢不为快，派人去路上去抢，如果有酒食的、有那个稻谷的全部给它夺来。不授者杀之。不给他的就杀。各位，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因为人家要种给他，人家要送给他，可是这种人猎杀成性啊！有童子以黍肉饷，杀而夺之。有一个童子，什么叫童子？未成年的，就是坐公车的时候我们要让座的那一种人，很幼小的。以这个稻谷跟肉去送给他（饷，就是送给他）。“杀而夺之”，人家送给你，送给你，你还把他的头给砍下来，然后食物夺过来，这是什么道理呀？这个完全就是藐视商汤，要跟他为敌。我就不喜欢祭祀，你偏要叫我祭祀，你自取其辱；我不需要你耕种，你偏要叫人来给我耕种，你是不是给我难堪？！他就反这个恩为仇你知道吗？所以，童子来要教训给你们看看，他觉得商汤很怕他，要不是很怕他，怎么为什么会派人来跟他耕种要送东西给他呢？所以他欺负他到底了！

书曰：葛伯仇饷。此之谓也。《尚书》里面有这么一句话说“葛伯仇饷”，这个就是汤王他要崛起，他要成王道的开始。从这句话来的，葛伯把送给他饭吃的都当敌人把他给杀了，叫做“葛伯仇饷”。那个饷就是送给他饭吃的，仇就是当敌人，就是讲这件事情的。

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这个汤王很仁慈的，他是不杀人的，也不会打仗的。可是呢，忍无可忍哪！一个手无寸铁的童子，还未成年。如果成年人被杀，愤恨是不会这么深，你知道吗？一个未成年的人被杀了！以前那个武王伐纣有没有？武王伐纣，纣王很坏，杀了很多人，也没多大事情。后来大家义愤填膺是为什么呢？有一个孕妇从他的皇宫前面走过，他跟妲己两个人在那里喝酒聊天，然后看着孕妇走过的时候，这个妲己就问纣王说：“你看她生男的还是生女的？”纣王就随便猜。猜了之后他说那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说：“来人呐，怎么样？说去抓来，剖开来看看到底男的还是女的。”就这个事情让所有天下的人心碎了你知道吗？所以整个八百诸侯反过来，就是因为什么？杀了一个你不该杀的，这么弱的人你不该杀！为什么汤王开始要成王道呢？就是这么仁慈，仁慈到最后忍无可忍。是如何忍无可忍？一个手无寸铁的童子送东西给你还被你杀！说“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因为这件事作为征葛伯的一个开始。

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雠也。那时候所有的诸侯，不论多少诸侯，都说：“汤王出征不是为了要贪慕天下的财富而出征，是为了帮手无寸铁的匹夫匹妇去复仇。我们大家支持你。”全天下都支持他啦！这个葛伯很不智，他杀那些成年人，尤其杀那些士兵，杀几个都没关系，就偏偏杀了一个让大家心碎的人，对吧？一个不忍心的人。他实在是非常不智的。

汤始征，自葛载，好，那汤王从征葛伯作为开始。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然后连续打，打了十一场战争，最后他都是打完一场置君而后去之。他打完一个暴君，另立一个明君，然后全军隐退，他就不会拿走人家一根针、一根线，所以全天下的人全都信他了, 你知道吗? 说：“哦，原来汤是这么样廉洁的人哪！我们相信他了。”所以他就天下无敌。各位，天下无敌不是说他们都被我打趴了哦，你会这样解释，不是打趴啦，是打得人心都仰望了！

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你看他是这回事情，他打了葛伯从东边打去，结果西边的蛮夷开始怨，怨什么？说：“诶，你怎么先打葛伯？我们这边的君比他还坏，你先打我这边、先来救我才对呀。”然后他打完了葛伯就往西边开始打这个夷呀，对不对？打完夷的时候呢，别的地方又怨呐！打到南边的时候北狄怨，说：“诶，你怎么先打南边呢？南蛮子先晚一点打，我北狄的国君比那个更凶狠，怎么晚一点救我呢！”曰：奚为后我？大家都说：“为什么把我们放在后面救呢？”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那时候百姓仰望这个汤王，赶快来打我们，就像好久好久的干旱希望下雨一样，多么渴望！

归市者弗止，芸者不变，你看喏，这汤王厉害吧，他打到哪里哦，军队所到之处，他们的市场上照常买卖，跟以往都一样。军队所到之处，他们耕田的人，照常耕田，跟以往都一样。这是什么意思呀？就是非常放心的意思。我知道，王者之师不拿我们一针一线，不会践踏我们的民命。哦，说：“你尽管来！我告诉你们那个混蛋在哪里，从哪里走比较快。”诛其君，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他到一个国家，抓了他的君，杀了他的君，安抚他的民，这个百姓就像下了及时雨，解了他的仇，百姓非常高兴！书曰：徯我后，后来其无罚。《书经》里面这句话，说：“徯是等待，等待我的明君，后就是明君，汤王。等待我的汤王来，我们就不必再受到暴虐的国君的刑罚的啦！”以上这段讲的是当时很小很小的国，叫做汤，葛伯在他旁边比他大，大很多。

那么以下这段指的是武王，在《书经》里面的“武成篇”里面的，有攸不惟臣，东征，绥厥士女，匪厥玄黄。说当时武王伐纣的时候，有一些诸侯助纣为虐，不肯做周朝的臣子，不肯降服，叫做“有攸不惟臣”；“东征”，所以武王就从东边开始征伐。“绥厥士女”，每打到一个地方就安抚当地国家的百姓，男人、女人安抚好，叫做绥厥士女。“匪厥玄黄”，那么那个国家的那些旧臣，匪就是筐，用筐装着黄色或黑色的米粮、币帛来迎这个周王。绍我周王见休。绍是侍奉，这个休是美好，说从今以后我要侍奉我的周王，以便能沐浴武王的美德。

惟臣附于大邑周。从今以后我们归顺给伟大的周朝，就是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实玄黄于匪，以迎其君子；说商朝的官员不是被武王给打了，可是打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商朝的为官的叫做君子，就拿着他的筐装着币帛，有黑色、有黄色的去迎其君子，迎周朝的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这个商朝的百姓呢也拿着箪食壶浆，就是一壶一篓的都好，里面装满了食物，来迎周家的百姓。

以上就是说整国的上上下下都拿着食物来迎接王师，感谢王师的意思。那这个意思就是说：当时的汤王去打别国的时候，其实是非常轻松的，因为没有人反抗，只有那个国君、几个兵将在反抗，所以是很好打的啦！然后武王去伐纣的时候呢，各位你从史书上记载，武王伐纣只有三千个人，三千虎门军把八百个诸侯全部平定，其实不必平定，八百诸侯是自己来投靠的，对吧？所以真正靠着纣王的、支持纣王的其实也很少数。你从这些文字的描述你就知道当时的景象，是大家都在迎王师啊！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说，汤王也好，武王也好，响应如此的激烈，是因为像武王、汤王的征伐，乃是救人民于水火之苦，只是除去那个残害人民的暴君而已，他并不是为了别的。

太誓曰：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太誓是《书经·太誓》篇，说这是我武王不得不用武的时候。“惟扬”是说我武王的士兵是如此的威武奋扬，比喻他们出征时候的壮盛军容。“侵于之疆”，我武王要去侵入商纣的疆土。则取于残，是说只想去除残害人民的那个暴君，指的就是纣王，杀伐用张，说这个时候是用权变的时候，不得不以杀伐来彰显仁德道义的时候。各位，杀伐是不应该的。可是当你碰到纣王的时代，不杀伐还不能挽救仁德呢！所以“杀伐用张”。张是什么？彰显仁德。此时此刻不得已，只有用武德才能够救治这个仁义道德，所以他叫武王，用“武”这个字封给他了。于汤有光。说武王的功业比起汤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行王政云尔，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刚刚不是讲宋国是小国，各位你还记得吗？就是宋国这么小，在齐国跟楚国之间的，还要行王政，万一被打了怎么办？才会惹出孟子讲了这么一堆嘛。他说宋国只是不行王政而已，如果要行王政的话，四海之内现在的情况，就跟当时汤王的时候，四海之内全部都是暴君差不多；也跟武王伐纣的时候，四海之内全部都是暴乱差不多。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像样的人愿意出来，置其君而后去之，“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大家都要推他为君，你信不信呢？

齐楚虽大，何畏焉？齐楚虽然大，有什么好怕？没什么好怕的。葛伯当时就比汤王大，没什么好怕的。汤王军队一进去的时候，全部的百姓都跪在旁边拿米、拿茶给他们喝，然后请他们去打他的国君，有没有这个事？就有这个事情会发生。武王伐纣也是这个事情发生啊！现在，如果你宋国你宋王你是不成材而已，如果你成材的话，你相不相信，齐国、楚国的百姓拿着锅碗瓢盆，装满食物迎着你过去，你信不信呐？他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平常人看起来很难的问题，根本无解的问题，圣人总会告诉你一个非常根本的改善办法。那这个办法是什么呢？仁德，就是无私！你彻底的无私的时候，你会得到一个彻底你想象不到的结果，那个结果就是天下无敌，可以平治天下，救天下之苍生于水火之中。我们这个个人的修为也是一样，你看起来你有好多无解的问题，可是圣贤永远告诉你一个唯一的答案，答案统统在你里面。你的安宁在心性里面，你得直指你的心性你才会有答案，这个道理都是一样的。

好我们今天就讲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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