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陈三两·骂堂 竺欢欢/裘婷羽

陈三两：（唱）贪赃的官动大刑，无辜的女子鲜血淋。当年爹爹含冤死，今日女儿添怨忿，隆隆王朝千年史，人间何处有公正！
李凤鸣：（白）陈三两，你到底去是不去？
陈三两：（白）休说大老爷屈拶小女子，就是钢刀架颈，我也绝不前去。
李凤鸣：（白）好一张利口，堂上现有文契写得明明白白，岂会屈断了你！
陈三两：（白）请问这文契上可有小女子亲笔画押？
李凤鸣：（白）无有。
陈三两：（白）可有官凭印玺？
李凤鸣：（白）待本州盖上便是。
陈三两：（白）慢！这文契是五定州所写，要盖官印需盖五定州官印，你是直隶沧州，只怕盖不得官印。
李凤鸣：（白）陈三两，你再三不肯离开五定州，莫非在那里还有什么牵挂不成？
陈三两：（白）别无牵挂，五定州有我的兄弟。
李凤鸣：（白）明白了，待本州去把你的兄弟传来，一同和你随那富商前去，你姐弟也可早些相处，你看如何？
陈三两：（白）我那兄弟，只怕你传他不动。
李凤鸣：（白）胡说！堂堂沧州衙门，难道会传不动一个烟花女子的兄弟吗？
陈三两：（白）我兄弟也是个做官的呢。
李凤鸣：（白）你兄弟做官？一个烟花女子的兄弟也做起官来了。
陈三两：（白）我兄弟的官比你还大，衙门比你还宽，旗杆比你还高！
李凤鸣：（白）难道是朝廷钦差不成？
陈三两：（白）正是八府巡按。
李凤鸣：（白）陈三两，你那兄弟哪年中举姓甚名谁快快讲来，若有一言差错难免身受大刑！
陈三两：（白）大老爷请听。（唱）我兄弟甲子年间中科举，乙丑年间得头名，御笔钦点巡八府，山东察访治万民，若问他是哪一个，陈奎就是我兄弟名。
李凤鸣：（唱）只知她烟花巷里下贱女，哪知她兄弟是按院陈大人，我只道凭空得来银二百，谁知大祸泼天临。（白）来呀，还不快与官姑看座！不对呀，我想陈奎大人身为巡按，岂肯让他姐姐落水为妓？分明是我将她打急了，她故意拿巡按来吓我的。再审审，再审审。陈三两，你与陈大人可是一母同胞？
陈三两：（白）非也。
李凤鸣：（白）莫非是叔伯姐弟？
陈三两：（白）也不是。
李凤鸣：（白）撤座！大胆陈三两，你与陈大人一不是同胞手足二不是叔伯姐弟，分明是你信口胡言欺骗官府这还了得！
陈三两：（白）我还有下情未禀。
李凤鸣：（白）讲！
陈三两：（唱）我与陈奎同是天涯沦落人，芝兰气和姐弟称，翰墨与共志相投，患难相处成知音。为使陈奎玉成器，我资助他发愤读书文，我嫌那市井塾师少德能，烟花女我亲自做先生。西楼夜读手系铃，数年岁月苦费心，八月会试赴京城，且喜他三鼎甲上中头名。
李凤鸣：（白）哎呀，听她言道，她不但是陈大人的恩姐，还是陈大人的恩师。不对，我想这女子有些学问倒也不假，可也教不出一个状元来啊！此话未必可信。陈三两，你自称是陈大人的先生，不知你教他些什么？
陈三两：（白）教经书诸子百家，教书法梅花篆体。

李凤鸣：（白）梅花篆体？想那梅花篆体我姐姐能写，难道她也能写得？来，取文房四宝上来。陈三两，本州要看你梅花篆体写得如何，可否当堂写来？

陈三两：（白）这……请老爷再赐一支狼毫。

李凤鸣：（白）再要一支，何用？

陈三两：（白）小女子自幼练得双手能写梅花篆体。

李凤鸣：（白）能双手写字么？再给她一支。

陈三两：（唱）逍遥七寸管，制笔成狼毫，落在赃官手，就是杀人刀。

李凤鸣：（白）哎呀，莫非她……我想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姐姐双手能写人家也能写得。若把这烟花女子错认为姐姐，岂不落个笑话！想我家传有李氏注本周易古经外人不知，不妨问她易经再试。将本州的周易古经取来！陈三两，本州问你周易古经，你可通晓否？
陈三两：（白）刚才要我书写梅花篆体，如今又问我周易古经，莫非他……不，不会，我李氏门中绝不会出此赃官。
李凤鸣：（白）陈三两，本州问话你何以不答？
陈三两：（白）老爷只管问来。
李凤鸣：（白）易经六十四卦，第二十八卦何名？怎样讲的？
陈三两：（白）第二十八卦名为大过，利有攸往，亨。
李凤鸣：（白）是啊，枯杨生秭，老夫得少妻，无不利。按此而言，老夫少妻没有什么不利。
陈三两：（白）老爷枉读经纶，竟然断句不明！卦名大过，是指大大的过错。卦文老夫得少妻，无，不利。无，是说不应有这样的事，不利，是说若有此事乃是大大的不吉利。综而言之，第二十八卦老夫得少妻，乃是大大的过错，大大的不吉利也。
李凤鸣：（白）你此种注解从何而来？
陈三两：（白）家里祖传李氏注本。
李凤鸣：（白）李氏……共有几卷？
陈三两：（白）共有三卷。
李凤鸣：（白）现在何处？
陈三两：（白）交与兄弟。
李凤鸣：（白）有何标记？

陈三两：（白）上有篆文。
李凤鸣：（白）何人所写？
陈三两：（白）李氏素萍。
李凤鸣：（白）写的什么？
陈三两：（白）先父遗训。
李凤鸣：（白）退堂！

陈三两：（白）祖辈清似水……

李凤鸣：（白）家风传后代……

陈三两：（白）遗言嘱儿女……

李凤鸣：（白）洁身永自爱！姐姐，姐姐……
陈三两：（白）李凤鸣，你贪赃多少？
李凤鸣：（白）这个……
陈三两：（白）你贪赃多少？
李凤鸣：（白）二百两……
陈三两：（白）二百两！
李凤鸣：（白）姐姐！
陈三两：（唱）见凤鸣气得我五内俱焚，只觉得肠寸断欲哭无声，大堂上毒刑虽毒心不痛，如今我心似刀割痛煞人。我问你爹爹是怎样死，你竟然一旦为官就忘干净！可记得报恩寺挥泪道别情，可记得临行赠你二百两卖身银，从此后十年手足无音讯，可怜我被骗陷落在风尘。李家家风素清白，誓不做迎新送旧的卖笑人，写诗卖文全节操，效一朵出泥的莲花不染尘。富春院中陈三两，心心想念李凤鸣，我提起笔来想着你，未知你梅花篆字可端正，翻开书卷想着你，不知你寒窗夜读可用心。姐如那失舵的小舟飘苦海，只盼着弟如旭日早东升，我日日盼、夜夜等，却不料今日相逢在公庭！常言道鸟美羽毛人美心，想不到你心地如此不干净，我虽是烟花女子倒清白，你却是堂堂知州辱人品！戴上乌纱学刘瑾，弄权纳贿害黎民，穿上官袍背父训，贪赃卖法忘根本，好了伤疤忘了痛，欺压弱女用大刑。我骂你这利令智昏、欺弱扶强、数典忘祖、愧天愧人丧天良，怎对得起啊，怎对得起含冤屈死的老父亲！

背景：巡按大人到——
李凤鸣：（白）啊呀不好！
陈三两：（白）来得正好！
李凤鸣：（白）姐姐，念在同胞手足之情看我初次受贿，就饶了兄弟这一遭吧！
陈三两：（白）巡按大人，陈三两……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