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亲九记——荆棘与玫瑰

2020-03-06 12:42:0808:40 56
声音简介
赵婕 著《立木与宝猪》 朗读者 彭欢
家亲九记——荆棘与玫瑰
同龄女友们相继进入恋爱季。
有人说,一米七以下的不会考虑;有人说,农村出身的不会考虑;有人说,逛街不帮着提包的人不会考虑……都是她们母亲的忠告。
我想不起父母是否给过我忠告。父亲曾说,选择母亲是因为她人品好能干。母亲曾说,选择父亲是因为她自己脾气不好,父亲脾气温和,能够包容她,她不想结婚后天天吵架。

交往了二十年的大学闺密,对人这样评价我:“我们的父母告诉我们什么是自己不要的,她的父母告诉过她什么是自己要的。当二十岁的我们都用眼睛打量人生的时候,她已经会用心来衡量了。”
我嫁了一位不到一米七,农村出生的,逛街不会替我拎包的学生。大龄独身女友对我说过:“就算全世界只剩你先生一个男人了,我也不会嫁给那样的人。”返回去二十年,除了我自己和男朋友,除了与我无关痛痒的人,凡是亲朋都反对我的恋爱。
所有婚姻里的人,甘苦自知,我也一样。也许我的婚姻开始得太早,我后来人生中的一切都与婚姻分不开了。

有社会科学研究说,一个人的婚姻观,在十八岁之前就定型了。价值观是人的选择地图,也许十八岁以后的人生,都有赖于父母、学校和自我领悟在人生早期形成的价值地图的明指暗引。
在父母给我的所有言传身教中,有一件我是刻在脑子里的。
父亲一向视我为掌上明珠,母亲又是安全感欠缺的人。当我离开父母六十公里去上高中时,父亲给他在县城的不少亲朋好友打了招呼。父亲交往的朋友很少虚情假意的人。我几乎每到周末就要接受来自不同长辈的邀请或者探看。
有个周末,我去了电影院经理的家中。丰盛的饭菜,热情的叔叔阿姨。我要回学校了,阿姨还要把桌子上果盘里的两个大橙子塞给我。推来推去,阿姨就直说了:“你叔叔也是农村出来,你们真不容易,拿着吃吧。”我顺从了阿姨。
和他们道别后,我走在大街上,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恰好我路过两个大垃圾桶,我就从书包里拿出橙子扔了进去。想不到,那垃圾桶是刚倒空的,夜里的街道很安静,橙子碰撞铁皮桶发出两声吓人的闷响。我被惊了一下,但随即脚步轻快,唱着歌回到了学校。

放寒假回家,我给父母讲了去过谁的家,谁来看过我,还着重讲了扔橙子的细节。
一直微笑听我说话的父亲,忽然变了脸,狠狠批评了我一顿。他的大意是,我不知道好歹。阿姨不管口头怎么说,但她对人是实诚的。如果一个人只注意表面,看问题看不到本质,一辈子除了自己吃亏,还糟蹋世上的好东西。
也许是父亲很少批评我,他的教育对于我反倒是响鼓不用重锤了。那件事,让我懂得何时要得意忘言,何时要去伪存真,何时要重本轻末。从此,他人对我的善意,我很少会辜负,就算从他人的恶意中,我也能自得好处。
我懂得了如何摘取荆棘中的玫瑰,四川人常说的“矮子多心”的弱者心态,逐渐远离了我。

人与人之间有天然的沟壑,多数时候都靠语言搭桥,而语言就像行动障碍者的拐杖,总有局限性。
二十多年最好的女友雅玄,是认识半小时后结交的。大学新生宿舍六个人都到齐了,大家互相认识安排东西很乱。雅玄就提议出去走一走。刚到楼下,雅玄说:“我们宿舍很好,我都问了,一个农村人都没有。”我说,你没有问我啊。雅玄说,你还用问吗?你肯定不是农村的。我问她为何担忧农村人,她说农村人不讲卫生。我警告她以后不要嫌我有洁癖就是了。
读研究生时,有同学好意告知我,不要与某某交往,她在背后叫我们活宝,她是本校上来的,看不起我们外面考进来的。我说:“没事,她还说自己的眼睛是猪眼睛呢,这是她的修辞爱好。”
后来,我与叫我们活宝的同学成了朋友,也与好意提醒我的同学成了的朋友。从她们身上,我学到了非常多的好东西。也享受了她们深挚的友情。
我想,这似乎都与父母对我的“看人看事看本质”的教育有关。

当然,本质教育,有时候也有短处。比如,我习惯舍美求真,有时还依恃内心赤诚,做事不讲形式、技巧和分寸。
在“谭木匠”买了一模一样的两个檀香镜子,打算一个给自己,一个给朋友。好不容易见到朋友,礼物却在家里,我就把自己带在身边用的那个直接送给了朋友。回到家,我拆开另外一个精美包装,才后悔自己太不讲形式美感了。
我的婚姻我的友情,我在人生里做成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我有抓住本质的能力,都应该归功于父母对我的本质教育。但是,人生越往深里走,越发现,父母即使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教训,如果不懂得自己因时因地来平衡纠偏,也是不妥当的。
父母教育孩子,还要随时提醒他们对父母的教育活学活用,父母也可以在孩子面前保持一种谦虚开放自在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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