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为什么你对家有恨？| 原生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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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人一直觉得自己不舒服，很难受，却不知道是哪里痛，哪里有伤口，哪里曾经被人狠狠地打了几下，捅了几刀。那么他当然会有很强烈的愿望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知道怎么回事也于事无补，也无法因为了解真相或原理，就能够治愈自己的伤口。但是“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大家关于探索生命的一种本能。

有的人，可能是看到这类写原生家庭的文章太多，觉得厌烦，或者这类文章戳中了他们自己不想面对的部分，他们就会说“你们老说原生家庭有什么意义，能改变什么”；还有的人，在看了一些心理学文章，也做了一定的学习调整后，发现自己的生活还是那个样子，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于是产生了愤怒，也会掉转头来质疑：这类写真相、写原生家庭的文章，对现实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啊？

如果从功利的角度看，我们学习和了解心理学，了解原生家庭，提起那些往事，应该是为了改变此刻的自己。

改变，是一种目的。

然而，就算改变不了什么，也可以去了解。

人不是一定要那么功利。

我们可不可以，不为了什么，不抱着改变当下或者让自己变得更好的目的，纯粹地去探究关于我们自己的真相呢？

放下目的，以一份平常心去了解过去不曾了解的自己，过去不曾正视的情绪，其实这恰恰是难得的生命体验。

这是我的看法。

［2］

我们聊原生家庭，不是为了推责，开批判大会，找到人生当下所有问题的罪魁祸首。

我们聊原生家庭，仅仅是为了了解，为了看见。

这份了解和看见，其实于我们，有很深的意义。

因为理顺了那些一团乱麻、从未处理的各种情绪和各种故事，我们才能更好地面对未来的生活；我们才能把原生家庭无形的影响变小、控制变弱，能够真正地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好自己的生活。

曾经有一个来访者小J，她和父母的关系都一般，小时候父母常常争吵，重男轻女，也常常打骂身为女儿的她。

现在她自己做点生意，经济条件是家里几个姐妹中最好的。父亲望子成龙，却养出了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儿子，还要求小J这个女儿对弟弟负起责任，带他做生意上路，让他以后可以衣食无忧。

来访者小J说，她一和父亲说话，就觉得父亲的情绪让她难以忍受。父亲就像个婴儿，无论他提的要求是否合理，他总是要求别人必须去满足他。

“我就算做一百件事，只要有一件事没有做好，没有满足他的要求，他都会对我生很大的气，否定我、斥责我。”

这种感觉强烈地勾起了她童年时不得不去负担父亲恶劣情绪的创伤回忆，她从很小开始就是父亲的出气筒，父亲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情绪和感受，更没有安抚过她、守护过她。父亲给了她基本的“养育”，但同时站在道德高地，一直要求这个女儿提供“情绪价值”。

在这个故事里，父亲无法面对他人生的失败、不开心以及内心的各种冲突，所以毫无反抗能力且被忽视的女儿就成了这个父亲发泄投射“自己无法忍受也没有能力处理的情绪”的最佳对象。

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巨婴父亲”很多。即使是现在，在很多家庭，这样的爸爸也很多。我们去分析这个其实在中国很常见的家庭故事，去分析这样一个很常见的原生家庭环境，对这个来访者来说有什么意义？

让我把这个故事讲完。

她和父亲不在一个城市，她不想给父亲打电话。因为一打电话，她就会觉得很难受。

可是不打电话，父亲会责怪她不孝顺，家里亲戚也会对她有看法，觉得她比较冷漠。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心里也有对自我的审判。而她，也有这种审判，她因此背负着深深的内疚，甚至被内疚压得喘不过气。

没有分析这一切之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分析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面对这个已经成为老人的父亲，还是那么难受，是因为这个人依旧用过去那样的模式对待她；是因为只要面对他，听到他的声音和语气，那些埋藏在潜意识中的创伤感，都会被勾起——他这么多年都还是如此，没有能力意识到自己对女儿做了什么，也没有办法做出改变和调整。

分析了之后，她看到了，一遍一遍进入她想要逃离的创伤场景，对她而言，其实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因此，她就能够不再那么内疚和自责。

她就能够允许自己，不那么经常地给父亲打电话，拒绝父亲提出的一些过分要求，而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是一个坏人。

［3］

小J和我曾经有这样一段对话：

她说：“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按父亲希望的那样给他多打电话。其实我已经知道他当年做的那些事情，是因为他的局限，也是一种必然吧，也不可能改变了。我理解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把他当作随便一个什么亲戚，拿起电话，和他友好地聊上几句？”她喃喃自问。

我说：“那是因为你有恨啊。”

有的父母会这样质问儿女：“为什么你对我还不如你对隔壁的谁谁，你看你对谁谁那么温柔、一脸笑意，为什么我一和你说话，你就那么冲，拉长个脸，好像我和你有深仇大恨？我养你长大这么辛苦，你为什么不拿我当恩人，反而拿我当仇人？”

可是，事实就是：你养我长大没错，在那些我不得不和你在一起、我的世界里只能倚赖你的日日夜夜里，你除了养我长大，也曾经深深地伤害过我、践踏过我、吞噬过我、利用过我，只是这些，你都没有意识到，也不曾看见过。

在你的记忆里，只有你对我的好。

但是在我的感受里却不是这样。

你不曾尊重我的感受，但是我起码要尊重自己的感受。

是的，我不会恩将仇报。

如果，我对待一个人像对待仇人，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即使我还无法义正词严地解释清楚。

如果我连与你友好地聊上几句都做不到，那是因为我对那些年我们的纠缠，怀有深深的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