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有了二孩儿,母亲就一直在城里帮我带孩子,七十多岁的父亲就只能一个人待在乡下。
父亲偶尔在老家待急了,会自己搭车,赶两三百里路,中间倒两次车来到我工作的城市,在车站里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去接他。他每次都这么试探地问。我一接电话,就赶紧请一小会儿假。驱车到车站,远远就望见父亲背着一个黄布包,拎着蛇皮袋子,站在车站广场边,无助地四处张望。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总是酸酸的,这车站光鲜的建筑下,佝偻着我一身乡间尘土的垂暮的父亲,他在这城市的华丽背景下,是那样寒酸。一见我就说:“你忙着吧,我忘记你住的地方了,也不知道坐哪路车,不是我就自己过去”。我说,我来接你就行了,不误事。
有一回,我因为正好手上有事,迟去了一会。冬天,已经是黄昏,刮着风,我去的时候,父亲坐在黄布包上,他把我给他买的“火车头”帽子翻转过来戴着挡风,用力揉着双手,他背后的车站里和广场上已亮起了灯。我把车停在他身旁时,他还不敢确认,直到我划下玻璃,喊他。一看到我,父亲高兴地像个小孩子,赶紧站起来。先去搬那半袋洋芋,我下车去,帮忙搬进后备厢,这么远的路,带着这么重的行李,还要倒两次车。我说:“以后要洋芋了,我就回来拉,你不用往过拿,路远了,拿这些东西坐班车麻烦很。”他说:“没事,我过来嘛,多少捎一点。”
上了车,我问他,你咋不坐在候车室里等呢?他说:“每一次都在这一块儿等,坐里面,怕你来找不到嘛”。其实我知道,候车室里人多,乡里人在城里人面前,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差不多也就是自卑吧,他不愿意待在那里,怕有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
在城市渐次亮起的灯光里,我们开始往回走。
父亲在城里也待不了几天,顶多一周,他就又要回到乡下去,操心地里的庄稼和蔬菜,要浇水,要锄草,又说家里有老鼠,怕咬了器具粮食。再三劝不住,只好送他到车站,买了票,看他坐上车离去。
过一阵子,他又在家里待急了,就自己过来,坐在车站广场边的马路牙子上,给我打电话,等我来接他。
我知道,这个时代,不同的圈子、人群之间,已经没有了真正的理解,更遑论感同身受。
当一个写字楼里的白领走出办公室时,看着夜色,也许突然觉得夜晚的灯火是如此美丽,而动了去酒吧小饮一杯的冲动。各种“二代”和他们的小跟班怕是已经开始了夜店的狂欢,迷离的醉眼只盯着夜店里穿的很少的小姐姐看。而此刻,一个衣衫不整的乡下老人站在空旷的车站广场上,瑟瑟地等着他在城里混得灰头土脸的儿子来接,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会不会是一种甜蜜的苦涩,甜蜜是因为他即将见到儿子,苦涩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活得和他一样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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