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川：律师刑事业务的九大变化

2020年12月12日下午，京都律师事务所召开“京都刑辩八杰”十周年刑辩论坛活动。众多法学界大咖出席了此次活动，场内座无虚席，百余名法律界相关人士及媒体朋友们参加了此次论坛。“京都刑辩八杰”是京都律师事务所刑辩律师的八位杰出代表：王九川、朱勇辉、杨大民、金杰、杨照东、柳波、曹树昌、梁雅丽。

以下内容系根据京都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王九川律师的现场发言整理。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下午好，谢谢主持人的溢美之词，刚才给我的形象定位是“帅气”，站在这里，你们就知道我是不是符合这个定位，25年前随田老师学习刑辩时，还有点意思，很惭愧，现在我已是中年大叔了。

准备今天论坛的演讲时，我没有想我个人十年来的刑辩故事，倒是很想回顾我们中国律师十年来刑事辩护的业务状态，这个题目太大了，四五十分钟还能讲透，但我实在忍不住，先把这个话题抛出来，希望得到业内的反馈。今天是对现象的梳理和分析，因为我认为相关的统计数据不够权威，也没有我要的统计口径标准，所以我就自己的观察先来概括地谈一谈。

我认为中国刑事辩护业务十年来的第一个变化，就是刑事业务呈现明显的增长趋势。可能很多人会想，刑事辩护率这么低，你怎么认为还有增长，我指的是绝对数量的增长。第一个因素，刑事诉讼案件数量在增长，我们的刑事律师在增加，所以带来刑事辩护和代理业务数量的上升。第二是政策性增长，主要是由近年实行的刑事辩护“全覆盖”等制度带来的。第三个原因，就是涉及财产权益的刑事案件大幅度增加，带来很多具有民事化特点的刑事业务。还有一个原因，当事人走关系、找资源的渠道在变窄，对刑事专业律师的依赖性更强了，这也带来我们刑事辩护案件数量的增加。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刑事非诉讼业务的增长，这个不容低估。

这是我要讲的第二个变化，就是刑事诉讼服务前置化，刑事非诉讼业务的需求迅速上升。在律师所里，我们接待的很多当事人并不是因为诉讼程序的启动来找律师，而是因为面临刑事调查，或者认为有刑事风险，他们来找刑事律师咨询，进行风险评估，所以实际上刑事诉讼业务已经提前到诉讼程序之前了，从更广义的角度看，也可以将其归为非诉讼业务。我们注意到，有一批律师所，尤其是我们周围这些擅长涉外业务、公司业务的律师所，办理了大量的刑事非诉讼业务，尤其是其中的刑事合规业务，在大幅增长，而且有相当大的上升空间。

第三个变化是刑事涉外业务加速发展。随着十年来中外交往的增加、经济形势的变化，这些做刑事合规业务的律师所面临的外资企业、外国人对刑事法律服务的需求越来越多，所以他们这几年在招兵买马，扩充刑事法律人才。他们不仅处理合规业务，也开始涉足辩护和代理，也给这些老牌的做刑事业务的律师所带来压力，所以这些老牌律师所也在引进涉外人才，也在改进法律服务模式来满足涉外刑事业务发展的需求。

第四个变化，伴随业务的发展，刑事律师人数呈现增长的趋势，刑事律师人才结构更为多元化。90年代中期，我初做刑事律师的时候，刑事业务被一度视为低端业务，尽管口头上都把刑辩称赞为律师业务皇冠上的明珠。这些年来刑事业务的发展让很多人心动，投身刑辩的律师多起来。从人员的来源看，行业的种类非常多，近些年检察官、刑事法官转身做刑辩的明显增加，大多转型还算成功。我们还看到，在法学院里面也产生刑辩热潮，很多法学院的学生在规划自己的刑辩生涯，有的人还如愿以偿。总的来看，律师所是在多元化的引进刑事法律人才，整个刑事辩护队伍的人才素质有明显的提升。

第五个变化，刑事业务操作的团队化需求在加大，团队合作能力逐渐成为刑事辩护律师的必备技能。团队化体现在哪些方面？简单讲，一方面，刑事业务呈现复合型的特点，一个刑事案件可能涉及到多个专业领域，比如涉税案件，涉及金融犯罪案件，有关知识产权犯罪案件，自然需要相关专业领域的律师和其他专家来加入，组成工作团队。另一方面，跨地区的律师合作越来越多，比如北京律师和其他地区律师的合作，不同国家律师间的合作。这些变化与共同犯罪案件、专业复合型案件和跨地域犯罪案件的大幅上升存在一定关系，刑事案件本身带给辩护律师的工作量加大了，大家都深有体会。所以，刑事业务的团队化合作是刑事案件发展的必然需求，习惯于单打独斗的刑事律师们要学会和适应团队作战。

我们再看刑事业务的第六个变化，就是刑事业务的专业化特征逐渐凸显，刑事业务品牌的竞争更具有专业主义特点。过去我们看到很多万金油律师，什么业务都能应付一下，现在没那么简单了。不仅有大批专业刑事律师，近年还涌现一批主打刑事专业的律师所。就在刑事专业内部，也发生了专业再分工，像医院的五官科，有专看眼睛的，还有只看耳鼻的，我们有专做“毒辩”的律师、有主攻金融犯罪的律师，还有的把职务犯罪辩护当做自己的品牌。这种专业分工与合作，给刑事业务带来了新的希望。我们注意到，近年来把“人脉”当作刑事律师品牌来推广的现象明显减少，都变得低调了，专业主义正在成为我们刑事业务的主流。

第七个变化，刑事业务技能逐渐走向规范化，我认为这是近十年来刑事辩护业务一个很突出的变化。这种变化首先是由立法带来的，《刑事诉讼法》在这十年间有较大的修订，配套的法规接连出台，给刑事辩护和代理带来很多精细化的操作要求，比如三项规程这类规定，使律师出庭辩护技能的规范化有了立法层面的基础。在2017年，田老师带领刑事业务委员会，对《律师办理刑事案件规范》进行了较多修改，这也给我们刑事辩护提供了更为具体的行业规范标准。其次，我们看到，各地律师就辩护技能的规范化做了大量的研究和总结工作。这十年来关于刑辩专业化、规范化主题的论坛、培训、讲座此起彼伏，专业著作接连问世，也有法律学者主动参与到刑事技能技巧的研究中来。我个人认为，今后要加大对刑事出庭技能的研究和培训，同时要对传统的刑事业务操作模式进行改造，我在去年曾经提出有关的意见，有兴趣的同行可以去看我相关的演讲。

我们再从策略角度来看第八个变化，这就是律师的刑事辩护策略更为务实，刑事辩护的手段更加立体化。在我刚执业那个年代，无罪辩护非常受人欢迎，包括当事人在内，大家对律师辩护带有明显的理想主义期待。经过这么多年的复盘，我们认为，还是要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维护当事人的现实权益。所以，关于有效辩护理念的讨论这些年成为热点，有效辩护理念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有关的司法改革措施也给有效辩护提供了可供操作的依据和空间，包括量刑规范化的改革，还有认罪认罚制度的大力推行等等。在辩护手段上，按阶段提供精细化辩护、把案外干预问题纳入程序内辩护、把程序内的辩护活动延伸到程序外等一系列手段都得到了广泛的使用，辩护律师对于辩护策略的设计、辩护手段的运用更加多样，更为灵活。

刑事辩护风险是律师最为关心的问题，这也是我要谈的第九个方面的变化，就是律师办理刑事案件的风险近年呈现多变、多发的特点。《刑法》306条是我们已经熟知的法律风险，这十年间发生了立法上对律师涉嫌犯罪管辖权的修改，306条对律师的威胁有所减弱，涉嫌伪证的案件减少了。但是我们注意到其他涉刑的风险在增加，尤其是近一两年来涉及律师行贿的案件数量明显增加。从行业管理来看，司法行政机关、律协对刑事律师执业纪律、规范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大家体会最深的就是对重大、敏感刑事案件的讨论、备案制度，还有对保密义务的强化。近年来，律师和办案机关的冲突引起广泛关注，特别是律师和刑事法庭的冲突，这是一个新的动态，有些协调解决了，有些是以律师被处理来收场。所以我们看到，在违规、违纪、违法、涉刑几个方面，律师办理刑事案件的执业风险都面临更为严峻的形势，各位刑事律师要注意把握风险边界，善于处理风险和职责的关系。

关于刑事业务的几个变化趋势，我今天先做一个轮廓式的梳理，大家可以去看我后面的文章，有更具体的分析。总的来说，不管对刑事辩护的现状有怎样的看法，我认为十年来中国律师刑事业务的发展成绩是有目共睹的，这样的发展趋势还会继续下去，律师刑事业务的空间会越来越大，我也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律师加入到刑事辩护的队伍中来。在法治进程中，十年只是一个小的段落，取得这些进步实属不易，我期待在下一个十年的回顾中，看到新的收获，有新的展望。

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