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介绍了宋代对药品管理的种种规范，说明生药铺也不是随便可以卖砒霜的。涉及人命关天的药品，除了法律意义上的规范，还有因果文化上的表达，上次我们也引述了宋代洪迈所著的《夷坚志》笔记小说中有一篇《舒州刻工》，记载了一起因为在官方颁布的药方刊刻工程中玩忽职守，随意涂改药方剂量而被雷击的报应故事。
宋代韩淲biao所著的《涧泉日记》中还记述有一则让人哭笑不得的卖药故事：说有一个姓李的年轻人，很有经营头脑，每天在市场上出售“养脾丸”，在店铺前面竖立了一个巨大的广告牌，说：“不使丁香木香合，则天诛地灭”。就是说，我家的养脾丸，都是用丁香木香配制合成的，如果我家出售的养脾丸没有用丁香木香配制，那么我就天诛地灭。这既是一则广告，也是一种神诺，还是和神灵的一种盟誓。不仅要承担广告真实与否的传播责任，也要承担药品是否真实有效的医药责任，还要承担神明报应的因果责任。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中，是万万不能乱来的。
这个李生，家里养了两个婢女，从事药品的配制合成。有一天，李生喝醉了，然后竟然不明不白地淹死在河里，家中将他埋葬了，坟头竖立了一块木牌，上书：贾药李郎中之墓。贾，就是商贾的贾，字形就是贾宝玉的贾字。用作商人买卖的时候读古。但是有人在这个坟头的木牌后面题写了几行字，写的是：卖药李郎中，昂藏辨不穷。一朝天赐报，溺死运河东。这是说，李生的溺死，不是一个自然死亡事件，也不是正常的偶发事件，而是遭遇天道报应了，看来写这个字的人是一个知情人，果然，不久，李生家中败落，他的老婆将两个婢女遣散，离开了自己原来的居所，带着两个儿子改嫁他人了。有人事后就问李生的老婆说：“你老公假设配制药品，一丝不苟，严谨从事，老天应当保佑他，为什么反而如此酷烈地报复他呢？”非常不解。后来，李生老婆所改嫁的后夫，也好奇心十足，就把老婆灌醉了询问缘由，李生老婆终于说出了实情。说“被我遣散的两个婢女，是我的前夫专门派她们两个配制合成药品的专门人员，两个婢女，一个名字叫木香，一名字叫丁香，其实养脾丸中没有用到丁香木香两味药。所谓的 “不使丁香木香合，则天诛地灭”，不仅是一种伪善的谎言，更是想以此解脱自己罪过，欺瞒上天的一种无赖行径，万一被人发觉，追究起来，他可以说，是阿，我的承诺，我的誓言，都没有错，使丁香木香合，不是你们理解的用丁香，木香两种药材去合成，而是说的让丁香木香两个婢女去配制的意思啊，大家都误会啦，我可没有骗你喔，然后对老天也想来这套，发了“不使丁香木香合，则天诛地灭”的毒誓，自己还想调皮捣蛋，万一老天要来查验，李生就会说，我说的，不是不用丁香木香和药，自己就天诛地灭，而是说的如果我不让丁香木香两个婢女去配药，我就天诛地灭。青天大老爷，你们一定要看明白喔。老天听了，那个气啊，如果不让丁香木香两个婢女和药，你就天诛地灭？丁香木香是什么玩意？经过她们的手合成的药是带了仙气还是有了魔法？值得你赌咒发誓？对于你这种巧言令色的无赖，看来我老天也是辨不过你的，我也懒得和你做口舌之争，我直接把你摁在河里拉倒，你再辨啊，你再巧舌如簧啊，你只会冒泡泡了吧！
药品的事你都敢如此亵渎冒犯，利令智昏，你啊，活该。
所以不管是《涧泉日记》制作养脾丸的李生，还是舒州参与刊刻药方的工匠，他们不是不知道医药与万民性命干系的重大，但是还是恣意妄为，所以都遭到天谴了。
可见不管是官府对于药品管理的严厉要求，还是药品从事者的职业操守与道义承担，砒霜这种毒药的出售，管理，都是非常敏感与严谨的。所以乱买砒霜都是非常忌讳的，也是极为容易暴露的。
店铺出售药物的质量，关系着每家每户病人的生命安全和疾病是不是能治好。所以，药铺取得病人及家属信任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否则生意就冷清，甚至倒闭。因此，修义坊有一家药铺，取名叫“三不欺药铺”。它除了有货真价实的含意之外，还包含了老人、小儿、妇女来买药，都一视同仁，诚实对待，不欺诈他们的意思。
上次我们说过，水浒中，由于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奸情被武大郎发觉，在王婆的撺cuan掇下，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毒杀武大郎。王婆让西门庆去取些砒霜来，以便她自教娘子下手。西门庆很听话，便去真个包了一包砒霜来，把与王婆收了。西门庆家业很大，有伴当。一般这种取东西的杂活，是不必西门大官人亲自劳烦的。那么这次不一样，所取的药品是砒霜，既是毒药，也是罪证，所以西门庆谨慎起见，自己去取了砒霜，而且西门庆应该就是去的自己的生药铺中取的砒霜。
因为假设去别的药店，就算比如其他药店更近更便利，对于药店来说，砒霜这样的毒药，也不是随便可以买卖的。砒霜作为一种特种药材，其管理理应更为严格。至少也是个处方药吧。元代杂剧《张孔目智勘魔合罗》中，有个谋害自己兄弟的角色叫做李文道，这个李文道自己也开着个生药铺，人称赛卢医。为什么叫做赛卢医呢。
请听细细分解。
文本+音频：布衣豆腐
插图：唐鼎华
用户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