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学发刊词｜翟志勇：法律是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

【如果哪位律师说他啥官司都能打，那他一定是个骗子】

你好，我是翟志勇，欢迎来到《人文通识100讲》的法学版块。

对于法律课，我想很多人期待的，是听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案子，什么男人强奸男人，是否构成强奸罪？渣男送给小三的房子，原配夫人能否要回？代孕生的孩子，到底谁是真正的妈妈？等等，甚至期待从中得到一些对自己生活的现实指导。

但是，很遗憾，这些案例不是我要在这个版块中告诉你的内容。一来是因为，你完全可以不用花钱，免费在今日说法、以案说法等各类法制节目里就听到这类案子，获得一些对生活的启发。二来，我之所以不讲这些内容，是因为这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并非法律的常态，你可以以猎奇的心态听的这些案子，但是，就像你在森林里看到的各种奇花异草一样，它们很惊艳很美丽，但却不是森林的常态，更不是森林的全貌。

除了不讲稀奇古怪的案子，我也不准备在这门课里讲解具体的法律条文，先不说刑法，光是一部民法典就一千二百六十条，你根本不可能在十五讲中学会它们。当然，我也不可能在这门课里教你如何去法院打官司，因为法律已经专业化到连律师都分专业了，做刑事辩护的律师是打不了劳动争议的，如果哪位律师说他啥官司都能打，那他一定是个骗子。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我先给你做个小测试。你大胆猜测一下，我国现行有效的法律有多少部？可能有人猜几百，有人猜几千，不知道是否有人猜几万？我来告诉你吧，截至2019年底，中国现行有效的法律共275部、行政法规将近800部、地方性法规超过10000部，此外还有数量远远超过地方性法规的国务院各部委颁布的规章。也就是说，中国现行有效的法律，数量在几万部，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不要说普通人，即便是学习法律的人，包括那些资深的法官和律师，穷其一生，也不可能掌握所有法律。

那么，不讲具体的法律案例、不讲详细的法律条文，甚至还不教人怎么打官司，那这门课到底准备讲什么呢？我这门课要做的，是带你飞到法律森林的上空，去看看真正的法律是什么样子。我不给你讲新奇的法律案例，我要告诉你的是法律的基本构造；我不会给你讲具体的法律条文，我要告诉你条文背后的生成逻辑；我不会给你讲打官司的具体方法，我要告诉你法律的运行机制。一句话来说，我要用这15讲，升级你对法律的理解，武装你对社会的认知，最终真正学会用法律思维去保护自己。

【人生而自由，却无时不在法网之中】

我们首先要明白一个最基本的现实，在现代社会，小到个人，大到国家，乃至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彻底法律化了，都处在法律所编织的无边无际的网络中，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谁也逃不了。

先不说国家和世界，就拿我们个人来说说。你想想啊，我们每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无时无刻不在法律之中，出生后要有出生证，否则就上不了户口，死亡后要有死亡证，否则继承就无法进行，出生与死亡之间，你始终是法律所规制的对象，不是说你不干坏事，法律就不管你，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法律就在那控制着你，绝对不离不弃。

你此时此刻在听课，背后也是一堆的法律问题，你跟喜马拉雅之间的买卖合同关系，我跟喜马拉雅之间的委托内容创作关系，喜马拉雅作为一个电商平台，要取得一系列法律资质才能销售课程等等。这些法律的具体内容你可能都不了解，但你买课听课这个行为，就有诸多的法律正在发挥着作用。

因此可以说，我们每一个人，不仅生活在物质世界中，也不仅生活在我们各自的精神世界中，还共同生活在法律所编织的规范世界中。人生而自由，却无时不在法网之中，这个法网就是我们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

【法律是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

提起操作系统，你肯定不陌生啦，微软的windonws，苹果的ios, 谷歌的安卓，没有这些操作系统，电脑、手机完全无法运行。法律之于现代社会，就像这些操作系统之于电脑和手机。操作系统到底有什么用呢？操作系统的作用就是，在混乱和冲突中创造秩序，使一个复杂的系统能够有序且高效地运转。而化冲突为秩序，正是法学的元问题。

讲到这里，估计你可能会质疑我，翟老师，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学法律的，就这么拔高法律，这也太不谦虚了。为什么法律是操作系统，而政治、经济不是呢？难道政治、经济不比法律更重要吗？当然啦，你讲的没错，政治和经济非常重要，对于一个社会绝对不可或缺，但是你想想啊，政治和经济如何才能有序且高效地运转呢？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们，政治和经济发达的社会，也是法律发达的社会，因为政治和经济有序且高效地运转，需要法律为之提供运行规则，提供底层秩序。法律是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并不是否认政治和经济的重要性，就像电脑除了操作系统外，还需要CPU等硬件设备，政治和经济其实更类似于CPU等硬件设备，但这些硬件设备如果要想运转，要想发挥出作用，必须要有法律这个操作系统才行。

讲到这里，你可能还会质疑我，那为什么不是道德、伦理和宗教呢？为什么必须是法律呢？不可否认，道德、伦理、宗教同样非常重要，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也为社会提供行为规范，特别是在前现代社会，道德、伦理和宗教甚至是主导性的社会规范，比如欧洲中世纪，宗教就是主导性的社会规范。但是到了现代早期，随着超大规模、超级复杂的现代社会的诞生，法律逐步从各种社会规范竞争中胜出，成为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那为什么法律能最终够胜出呢？

因为相比于道德对人的高标准要求，法律是人类行为最低限度的要求，法律不会强制人人皆为尧舜的，只要你不干坏事就行；相比于伦理的多元化，法律更具有统一性，更能够在超大规模社会中实现普遍适用；相比于宗教对内心信仰的要求，法律只管外部行为，不管你内心怎么想，你信或不信，法律完全不关心，即便你内心中天天想干坏事，只要你没行动，法律也不会惩罚你。

最低限度要求、统一适用、外部行为，法律的这些特征使得法律更容易进行技术化的操作。计算机编程所用的代码只有0和1，而法律调控人类行为的方式也只有合法与非法两个选项，而且你知道，表示代码的英文单词code，和表示法典的英文单词code，是同一个词。操作系统就是用最简单的代码，将复杂性化约，在混沌中创造出秩序来。法律相对于道德、伦理和宗教，可操作性强，能做合法、非法这样的简单直接的技术性操作，适合于大范围内普遍使用。因此现代国家生成的过程中，逐步放弃了对道德、伦理和宗教的强制要求，而选择法律作为社会的基础规范。

当然，这不是说道德、伦理、宗教不重要了，而是说法律成为社会的基础规范，成为社会的操作系统，道德、伦理、宗教或许可以类比为应用程序，你可以自主选择下载道教、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或者干脆啥都不下载，做一个无神论者。但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无论你信啥，你始终逃脱不了法律的控制。

【熟悉法律操作系统，赢得你的正义】

好了，简单总结一下，对于现代社会，政治和经济更类似于硬件设备，道德、伦理和宗教更类似于应用程序，而他们都需要操作系统才能够实现运转，而法律就是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果法律是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那对于我们每个普通人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你就想想电脑手机的操作系统对于你意味着什么吧。我们每一个人对于电脑手机的操作系统的具体细节都不精通，但我们至少要知道这个系统的基本操作方式，我们至少要熟悉这个系统的基本原理，否则我们就根本无法使用电脑手机。

法律也是这样，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掌握法律的全部细节，但是如果我们不掌握法律的基本构造、生成逻辑和运行机制，如果我们不掌握法律作为现代社会操作系统的思维方式，那么我们可能在不经意之间就会触犯法律或掉进法律陷阱。更为重要的是，法律是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意味着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已经法律化，如果我们不理解法律调控社会的方式，我们也就很难真正理解现代社会的政治、经济以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就很难在各种竞争中赢得胜利。

在这门课中，我将以正义为线索，通过十五个关键词，从法律的基本构造、生成逻辑和运行机制三个方面，带领你熟悉法律这个操作系统。

就基本构造而言。一提到法律，大家都会想到正义，但法律不是正义本身，只是实现正义的机制，为了实现正义，法律需要规范的指引和权威的决断，并且依靠程序的运转来生成正义，这是法律的基本构造。

就生成逻辑而言。立法者在通过法律规范社会时，要平衡各种各样相互冲突的价值和利益，立法就是要化冲突为秩序，因此对于我们每个普通人来说，知道立法者在制定法律时是怎么想的，就显得非常重要，也就是说，我们要有立法者思维。

就运行机制而言。司法不是自动售货机，不是这边投入案件事实和法律规范，那边就自动出了结果，不是这样的。并非每一个案件，都有唯一正确答案，法官必须在各种可能性中做出选择，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给出答案，因此司法是个手艺活，天理国法人情，必须玩得圆融自洽。因此知道法官在裁判时是怎么想的，同样非常重要，也就是说，我们要有裁判者思维。

总之，理解了法律的基本构造、生成逻辑和运行机制，你就熟悉了法律这个现代社会的操作系统，你就学会利用这个系统赢得竞争，实现你的正义。

接下来，我邀请你加入到《人文通识100讲》的法学版块，和我一起探索法律的元问题，学会如何从冲突中创造秩序，作时代的大立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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