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饮食与文化

今天我们接着来学第一单元的第二课。第一第二课安排得特别好，第一课我们才学完老舍先生的《北京的春节》，第二课就是沈从文先生的《腊八粥》。

其实老舍先生《北京的春节》中上来就有对腊八粥的描写。你看老舍先生写道：

在腊八那天，家家都熬腊八粥。这种特制的粥是祭祖祭神的，可是细一想，它倒是农业社会一种自傲的表现。这种粥是用各种米、各种豆，与各种干果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产品展览会。

甚至在说到各种原料的时候，各种米、各种豆、各种干果的时候，老舍先生还特意加了一个括号，在括号里头列举了食材原料。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桂圆肉、莲子、花生、葡萄干、银角米等等了。这就是我们上一讲说到老舍先生的文笔，描述细致，铺排极其丰富的特点。

沈从文先生他的腊八粥又该如何下笔呢？其实沈从文先生的腊八粥在细节的刻画上也是别有特色的。我们就来看看他是如何描写的。

首先就文章的题材而言，沈从文先生的《腊八粥》其实是一篇小说。所以，整体的结构并不是像老舍先生那样介绍腊八粥，而是描写了一个孩子盼着喝腊八粥的全过程。这样腊八粥就在整个情节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穿针引线的作用。小说的开头很妙，营造了一种十分甜蜜的氛围：

出去喊爸爸的小孩子会出门叫洋车了的大孩子，嘴巴上长了许多白胡子的老孩子，提到腊八粥，谁不是嘴里就立时生出一种甜甜的腻腻的感觉呢？

从小孩子、大孩子，还有老孩子，他们对腊八粥的向往一下子仿佛就让我们感受到了腊八粥的香与甜。所以沈从文先生的语言特别具有烟火气，所以他接下来说：

把小米、饭、豆、枣、栗、白糖、花生仁合拢来，糊糊涂涂煮成一锅，让它在锅中叹气似的沸腾着。单看它那叹气样儿，闻闻那种香味就够咽三口以上的唾沫了。何况是大碗大碗地装着，大吃大吃朝嘴里塞灌呢？

你看这种文风特别自然，又特别接地气。这一段描写腊八粥在锅里煮着的样子。那一句叹气似的沸腾着，真是既十分形象，又别出心裁。

紧接着沈从文绘声绘色地描写了小主人公八儿，跟着妈妈问东问西，想早点喝到腊八粥的心情。写活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也同样写活了一个勤劳善解人意的母亲。小主人公的等粥、分粥、喝粥，也是节奏分明，写出了日常生活的美。

腊八粥其实和我们平时喝的八宝粥的它的配料做法其实基本上一致。但腊八粥之所以会带给我们更多的念想，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它的文化意义，人们要在腊八节的那天一定要喝腊八粥。腊八节是我们中国的传统节日之一，这天喝腊八粥的习俗民俗据说起源于古代天子国君年终时候的祭祀农神，叫做“天子大腊八”。而“天子大腊八”则是起源于炎帝神农氏的“始作蜡祭”。其实最早这个字应该是zhà，但现在都读là了。“始作蜡祭，以告上苍”。

国以民为本，我们中国人又说民以食为天，饮食人民生活的根本需要。食物来自于农业的发展，蜡祭的含义就是庆祝丰收之意，并且祷祝也就是祈求上苍，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土地肥沃，灾害不生，能够有一个好的收成，这就是蜡祭，当然这个蜡最早写作虫字边的蜡，它最早还是读zhà这个音，我们刚才也说了。但是因为蜡烛的蜡和腊月的腊同音，后来蜡祭就写作腊月的腊。虫字边的蜡八也就成为腊月的腊八了。

天子大腊八的内容其实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合聚万物而索飨之。意思就是庆祝丰收。二是进行祷祝和乞求。这里的“八”其实本意是指农业的八个方面，而不是说用八种蔬果来祭祀。当然合聚万物，万字也不是真的要和聚一万种物品，而是指使用的物品很多，“索飨之”这个“索”，它的意思就是许多蔬菜、果物、谷物搅合在一起，煮成粥，敬献神灵，然后食用。更有意味的是，之所以要煮熟成粥，而不是煮成干饭，是因为腊祭的时候要祷祝。腊八祭祀加上祷祝就是腊八祝。所以你看为什么叫腊八粥？其实最早就是腊八祝的谐音。好在很多方言，尤其中原和南方的方言里头就是粥合祝，其实发音是很接近的，到现在还很接近。于是喝腊八粥其实就成为中国古代的一个重要的风俗了，这是它实际上的农业文明的缘起。

后来又因为佛教的进入，传说腊八这天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日，在佛教那叫做法宝节，所以宗教融合了我们传统农业文明的祭祀文化源流。所以过腊八节和喝腊八粥就成为中国古代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民间风俗了。因为腊八和腊八粥是一个重要的文化传统，其实不只是沈从文先生、老舍先生，还有许多作家也都用自己的文字记录了喝腊八粥的经历和记忆。

比如美食家也是小品文的名家——梁实秋先生就在他的《粥》这篇文章中写道：

小时候喝腊八粥是一件大事。午夜才过，我的二舅爹爹（我父亲的二舅父)就开始作业，搬出擦得锃光大亮的大小铜锅两个，大的高一尺开外，口径约一尺。然后把预先分别泡过的五谷杂粮如小米、红豆、老鸡头、薏仁米，以及粥果如白果、栗子、红枣、桂圆肉之类，开始熬煮，不住地用长柄大勺搅动，防黏锅底。两锅内容不太一样，大的粗糙些，小的细致些，以粥果多少为别。此外尚有额外精致粥果另装一盘，如瓜子仁、杏仁、葡萄干、红丝、青丝、松子、蜜饯之类，准备零食放在粥面上，等到腊八早晨每人一大碗，尽量加红糖，稀里糊涂地喝个尽兴。

又比如，当代作家王蒙先生在《我爱喝稀粥》这篇文章中写道：

每年农历腊月初八，北方农村普遍熬制的腊八粥，窃以为那是粥中之王，是粥之集大成者。谚曰:“谁家的烟囱先冒烟，谁家的粮食堆成尖”。是故，到了腊八这一天，家家起五更熬腊八粥，腊八粥兼收并蓄，来者不拒，凡大米、小米、糯米、黑米、紫米、黍米(又称黄米)、鸡头米、薏仁米、高粮米、赤豆、芸豆、绿豆、江豆、花生豆、板栗、核桃仁、小枣、大枣、葡萄干、瓜果圃、杏仁、莲子及其它等等，均融汇于一锅之中，熬制时已是满室的温暖芬芳。入口时则生天下粮食干果尽入吾粥，万物皆备于我之乐，喝下去舒舒服服、顺顺当当、饱饱满满，真能启发一点重农、爱农、思农之心。

你看，写的是多么有趣，不同作者笔下对腊八粥的描写自然各不相同，但其中所蕴含的团圆之意，所蕴含的兼收并蓄的文化内涵，其实都是一致的。所以想必同学们都喝过腊八粥，至少都喝过八宝粥，对吧？一粥一饭之中，其实也可以想见古人的智慧和文化的传承。好了，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同学们下次再见。《语文启蒙》，我们不进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