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集：威胁

何妍醒来时，天光尚未大亮，微薄的光束从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中照入，她借着这点亮度看到了将她圈在怀里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傅慎行已经睁开了眼，眼中却全然没有刚刚睡醒的人该有的茫然。长久的警惕心让他的睡眠越来越浅，甚至只是感受到何妍呼吸的变化便能瞬间转醒，清明得如同白日。

他的呼吸很轻，抱着何妍的手却很用力。经过一夜他好歹是冷静了些，但要说后悔，其实也谈不上，这事儿他肖想已久，不过只是迟早之别。

只是这事引发的问题显然有些麻烦，傅慎行一直忍着没有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实在不太愿意看到何妍露出像现在一样的表情，一副好像压根不认识他但又想撕碎了他的表情。

他抬手把何妍恨恨的目光遮住，微微低了低头，亲吻她散发着清香的发梢，说：“对不起，我冲动了。”

但心中并无愧疚之意。

何妍突然发力从他的怀中起身，他始料未及，被她占了先机逃走。她裸着身站在床尾，一件件地从地上捡起已经皱巴巴的衣服，慢慢地往自己身上套。傅慎行只是看着她线条分明的脊背和挺致的臀便又感到喉咙发干，然而何妍那张冷淡的脸又让他的心发凉，他再次被情绪操控，在何妍离开之前下意识地走下床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傅慎行抱着她退到床沿坐下，何妍卡在他的两腿之间，背挺得很直。他的头靠在她的后腰，呼吸渐渐变重，狠毒的话都到了嘴边，又被他艰难地全部咽了回去。

何妍静静地站着，见他许久未动，才淡淡说：“怎么，没尽兴吗？”

傅慎行没有去看她的脸色，然而这冷寒的声音却已让他想象出她的神情，他到底还是破了功，咬着牙将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不痛不痒地有些阴郁地调笑说：“你昨天不是也很爽吗，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不太好吧。”

何妍也笑，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说得对，所以我这不是在好好问你吗，是不是还没尽兴。”

傅慎行却突然发了火，掐着何妍的腰让她转过身来，压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她身上的白衬衫皱得不能看，凌乱的样子却徒添几分风情美感，傅慎行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摁着她低下头来缠吻。何妍一直费力地往后仰试图躲开，然而正如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她的挣扎从来都只是徒劳，渐渐的，她的力气松了，闭着眼任由他去，

他吻得专注，便也要逼迫她专注，时不时地眯着眼睛看看她的表情。不知道第多少次之后，见她依然冷淡如常，他终于感到心灰，放开了她有些红肿的唇，埋首于她的前襟，说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不要和那个男人再走那么近。”

何妍大概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听出他话里的那点希冀。她下意识甩了甩头，沉着脸没有说一句话。

傅慎行含着她的脖子使劲吮了一口，这劲儿使得大，肯定要留下印记，何妍身体一僵，抬手想要一巴掌将他扇开，被傅慎行半路截下，甚至抓着她的手心又亲了亲。

何妍彻底动了怒，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擦着自己的手心和脖子，力气大得没一会儿脖子上就泛起了一圈的红。傅慎行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很快便消失不见，他抓住她的手止住她的动作，轻柔地在她每一处擦红的地方揉了揉，“何妍，你要怎么罚我都没关系，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何妍眼睛眨了几下，觉得有些好笑，“我都知道你会做些什么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十根手指都已经碰过我了，你要不要找人全部砍掉？”

“阿妍。”傅慎行声音低哑，知道她还在因为梁远泽的事耿耿于怀，“忘了那些吧，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何妍讽刺地扬了扬眉，“哪儿这么好的事，你问问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可不可以重新开始，你问问梁远泽的手指还能不能重新回来！”

傅慎行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的心凉得起了冰渣，可面上依然攻无可破，“我知道了。但我还是不会允许你和别人在一起。”

“你做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给何悠找个爸爸。”何妍垂眸看着他，纤长的眼睫毛好像挠进了他的心口，让他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土崩瓦解。

她抬起手指刮过他的眼睛，修剪得漂亮的指甲像一把把刚磨出来的小刀，稍一用力就能将他刺瞎，“我都按照你想的做了，你怎么还是不满意？”

傅慎行身体一震，抬起头来怔忪地望着她，望着望着，他蓦地笑了，抓住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那种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棋逢对手的快/感再次占据他的身体。

他想他果然还是最喜欢她这样聪明锋利的模样，这种无坚不摧的顽强和狐狸般灵动的狡猾，让他像个臣服在她手下的俘虏，一边想要翻身将她的骄傲摧垮，一边又甘愿做她最忠诚的奴隶。

“阿妍，你这么聪明，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何妍看到了他眼中的火焰，像被烧到一般扭过了头。

傅慎行自作主张地又去亲她，这种时候他会觉得自己不是那个背负了那么多的沈知节或傅慎行，而是一个刚刚尝到恋爱甜头的愣头青，情绪全随着何妍的情绪走，快乐全来自这点青涩的触碰和亲吻。

他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何妍面露讥讽，“什么时候看到的新闻，就什么时候知道是你。”

“真厉害。”傅慎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何妍烦躁地甩开他的手，“别恶心我。”

傅慎行被恶心多了似已有些麻木，只反应了会儿便像没听到这话一样继续说：“所以你故意给我设个套，假装和别人在一起骗我出现，就为了证明是我做的事？”

何妍没说话，已经算是默认。

“这么了解我啊。”他的气吐在她的颈侧。

她侧头闪避。

“要是我真一气之下杀了那个男人呢？”他步步紧逼。

何妍这才正眼看他，“那我就给他守一辈子活寡。”

他怔了怔，听出这是她的警告。归根结底还是他太不冷静，她是何妍，区别于这世上任何别的女人，怎会如此随便地和别人在一起，怎会同意让别的人当何悠的爸爸，又怎会因为自己想要安定而把一个普通人送到他傅慎行的刀架上。

他但凡沉下心想一想，都能够看出这其中的端倪蹊跷，可她正是拿捏住了他的这一点——在她的事上，他从来就沉不住气。

傅慎行为她碾平衣服上的褶皱，动作慢而有耐心。“你结婚证上的男人是我，还想给谁守寡？”

何妍其实并不太想得起这件事，所以每次他提到的时候她都会有些反应不及。她顺着他的话往下，“可惜了，你上次要是真的死成了，说不定也能赢得我给你守寡的殊荣。”

她一直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的身体贴得那么近，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这样的姿势下，无论她说什么话，说的话是出于怎样的心情，他都完全不在乎了，只当作撒娇去听，刻意忽略掉不记在心上。

他勾勾她的鼻子，低声说了句小骗子。何妍没有听清，但也不会去问他说的是什么，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何妍不耐，道：“放开，我要去看何悠。”

“没事，田甜和方筠都在，我昨天给他们说好了。”

她阴阳怪气：“安排得真好，甚至算到了我一晚上都回不去，你还是那么深谋远虑。”

傅慎行丝毫不恼，“我的实力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何妍脸色变幻莫测，良好的教养让她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骂他是混蛋流氓。

“嗯，我是。”傅慎行恬不知耻地笑着应下。

“你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何妍为他的无耻发怒。

“阿妍。”他的手指为她舒展紧紧皱着的眉，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何妍眼睁睁地看着他张开的嘴吐出一行字，“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悠悠叫我一句爸爸？”

何妍仿佛触了电，她费力地想要将他甩开，却怎么也做不到，最后气得埋头咬他的肩膀、他的脖子，每一处都使出了所有力气。傅慎行顺着她的背，呼吸未变，像个旁观者一样毫不在意地低叹：“怎么就那么喜欢咬人？正好，我们脖子上一人一个，看起来更像一对了。”

何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傅慎行永远不可能被打倒，他有用不完的精力耗在她和何悠的身上。她咬不死他，就只能是他逼近她。

她认命了，但她不认输。

于是她重又直起身，像一个披上了铠甲的将士，眉眼间都是煞人的英气和执着，“我让你出现，让你承认那件事是你做的，不是因为我同意让你出现在何悠身边，只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想认何悠，你做梦都别想。”

“她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与任何人都无关。你也不要觉得我这辈子非谁不嫁，你别忘了，你是个死人，那本结婚证威胁不到我任何事，只要我想，要和你分开易如反掌。”

傅慎行的笑停了下来，眸色变得更深，“你为什么不去离，不就是因为你知道有我在你做不到吗？何妍，别威胁我，我给你时间，给何悠时间。但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不代表我能允许你和别人走到一起去。”

他大概是被气到了，松开了抱她的手，何妍便一秒也没考虑地起身离开，走出门以后傅慎行又有些反悔，把沙发上的浴袍抓过来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追了出去，在客厅抓住了她的手腕。

何妍不耐烦地问他：“你还要干嘛？”

傅慎行嘴巴开开合合，他只是下意识地追了出来，这一刻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昨天……有没有受伤，我给你擦点药。”

何妍准备好了和他吵一架，没想到他的话锋会陡然一转，脸色又青又红，甩开他的手斥骂：“滚开。”

傅慎行看她不像是难受的样子，也不再坚持，跨了一步挡在她面前，“我昨晚说的话都是真的。”

清醒时他很难说出这么肉麻的诺言，也知道何妍定会出言讽刺，便只能这样半真半模糊地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何妍愣了愣，装作不明白。

傅慎行看了看客厅的一片狼藉，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所以你才会想出这个办法让我出现。何妍，无期徒刑还有减刑到有期的那天，我等给我判个期限。”

何妍讷讷地说：“不会有那一天。”

“会的。”傅慎行坚持。

“我说不会有！不会！”何妍大步向后退着喊道。

她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后面是什么，没成想突然撞开了身后的门。傅慎行未来得及拉她，眼看着她摔进了卧室以外的另一间房。往房内看去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脸都白了。

何妍半趴在地上，像个枯木一般飘摇，她的视线停在这间粉红色的婴儿房内，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扫过房内的每一处装饰。

她感觉自己接触到这柔软地垫的肌肤全部在发烫，烫得她有些没反应过来面前的情形。

她转头来看傅慎行，却发现傅慎行的脸色灰败到了极致，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被打入凡尘，成了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他的眼睛没有聚焦，行动也有些迟缓，只是凭着本能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像是害怕什么魔鬼一样砰的一下把门关上。

何妍从他手上下来，张嘴想说什么，毕竟讽刺他已经成为了她骨子里的无意识反应，可是这次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一步步地朝门外走去，傅慎行雕塑一样笔直而僵硬的身形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她怔怔地想，这次大概是真的公平了，傅慎行已经丢掉了他在她面前的最后一点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