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
午夜的北京,朋友背影依稀散去。见到久违的你,仿佛又看见自己那莽撞的青春。时间都变了,怎记忆还有心跳?就像听见老歌那般莫名。伤感。眼角的泪。你说:“你的短发,好看。”我……迷失的我就像是被忘却的舞步。还好,这段情绪再不需要别人承担。你,并不是那个你。我怀念的,只是我的记忆。
红
红从未想过,这一别竟是二十年。无论她躲到哪里,记忆都是剪不断的哀愁。如此刻淅淅沥沥的小雨,悄然而至又无声而去。然,最可怕的对手往往就是那个已经离去的人。记忆终结于美好,便要用一辈子去刷新。那一年她二十岁。他大她二十岁。他们相遇在香榭丽舍。她请他为她拍一张照。他按下第一张就没有停下来。她真美。尤其是当夕阳透射着她的皮肤,二十岁的脸颊带着落霞般的红晕。她的质地是纯棉的,简约而不简单。她的安静令对方狂热。他猜不透画面中的她在想什么。而他的简单源于他的直接。她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此刻,巴黎下着小雨。疾驰而过的汽车溅湿了她的红裙。红气得嘟起嘴,一条蓬松的马尾辫在脑后甩来甩去。路边的流浪乐手演奏着“chanson”(法语,歌曲、歌谣)。咖啡馆的小伞被风吹乱一角,却不失浪漫的气息。她的忧伤配合着他的灿烂,空气中便分泌出一种名叫“爱情”的荷尔蒙。只是,只字不提。然后,她飞去了东京。他留在巴黎。五个月后,红回到这家咖啡馆。门口的乐队依然演奏着这曲“chan-son”。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也许只是想,想象。她待了整整一天。直到乐队结束这日的最后一曲。出门的时候红裙被门边的圣诞树钓住。还是那副嘟嘴的表情。小心翼翼。抬头的瞬间,红静止了。只有那条马尾辫在突然的静止中甩动着它的措手不及。夕阳下的微笑。红的照片被挂在圣诞树的一角,背后写着:“也许我们永远不会再相遇,但每年我都会来这里,在咖啡馆放一张你的照片,让所有人记住这美好的样子。”因为这张照片,她搬到了巴黎。她住在咖啡馆附近,靠写作为生。楼下的乐手和咖啡店的老板都已经成了她的朋友。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来这里。直到有一天,咖啡店的老板打电话给她,说有个男人拿着她的照片在店里喝咖啡。她从窗户一眼就看到他。红再也不能平静。她用最短的时间扎起马尾,换上他们相遇时的那条红裙。他走出了咖啡馆。红在拐角屏住呼吸。每一秒,每一次心跳,每一帧记忆都在此刻无限扩张,等待让她有被撕裂的勇气。然而,她看见他穿过马路,拉起一位红衣女子的手转身离开。夕阳下,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有一道闪电划破红的视线。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后来,红走遍了所有她知道和不知道的国家,遇到过很多爱她的男人。但每年总有几天她会回到巴黎,看一眼他为她留下的照片。四十岁那年,红结婚了。她嫁给了一个对她好得不能再好的男人。尽管,她不够崇拜他。她决定再回一次巴黎。最后一次。这一次,她没有看见新照片。红笑了笑,转身。夕阳只剩最后一角,映衬她的美丽依然。从一个女孩到一个女人。时间见证了她的爱情,爱情却让她错失了时间。咖啡店的老板告诉她,明年店会关掉,因为他要和太太去乡村养老。这里也许会被转让,也许政府要建新楼。流浪乐手在一个雨夜悄然离世,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还留着他拉完最后一曲“chanson”时满意的微笑。一切都结束了。人生真是不可思议。红在桌上放了十欧元,准备下雨前离开。她走到圣诞树前,小心翼翼,生怕枝杈钩到她的真丝红裙。正当她低头掸裙边时,一个男子匆匆进门,擦身而过的瞬间是一道锋利的光在刺痛她的皮肤。真丝红裙被划出印痕,她来不及嘟嘴,已失去知觉。她看到的那道刺痛,正是二十年前照片上美丽的红。时间在此刻才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要停止也好,要回去也好。可是,如何开始?他离婚了。在来巴黎之前。太太怪他忘不了照片上的红。她扔掉了他买给她的所有红裙。她说,你真傻。他问红能不能再拍一张。红看见他躲在相机背后的眼睛流泪了。红嘟起嘴。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又寻回了二十岁少女般的天真。她笑得真好看。然后哭着说,我们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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