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有一所音乐厅,建筑十分华丽,台阶和柱子都是大理石的,舞台上有丝织的帷幕,有用鲜花作的屏障,还有许多金色的装饰品,叫人看着眼睛发花。大音乐家都在这里演奏过;演奏的时候音乐厅里坐满了人,男的女的,神态都很高雅,服饰都很华贵。他们闭着眼睛,轻轻地点着头,表示只有他们能够欣赏这样高超的乐曲。一曲完了,他们拍起手掌,轻轻地,很沉着,表示他们从乐曲中得到了快乐。演奏的音乐家的名声就越发增高了。
祥儿来到都市里,音乐厅也请他去拉胡琴。几天之前,街上已经贴满了彩画的大广告。广告上写着:“奇妙的调子,新鲜的趣味,田野的音乐家。”这些字写得离奇古怪,格外引人注目。到了祥儿演奏的那一天,音乐厅里坐得满满的,自然都是经常来的老听客。他们都望着台上,张开了嘴,好像等着吃什么好东西似的。
祥儿走上台来了。他仍旧穿着他那半旧的青布衫,提着父亲传给他的那把胡琴。他向听众深深地鞠躬,听众们却在那里皱眉头。“咱们见过几百位上千位音乐家,哪里见过这样的乡下人!这把胡琴难看极了,就跟乞丐手里拿的一个样。”听众们正在这样想,祥儿把弓拉动了,琴弦发出的声音在音乐厅中流动。大家开头还很安静,可以听得十分清楚。可是才一会儿,听众说起话来了,开头还很轻,后来越急越响,好像潮水似的。祥儿的胡琴拉得越急越响,嘈杂的人声紧紧追了上来,而且盖过了胡琴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得他们在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曲子!”“乏味透了!”“不知从哪儿来的乞丐!”“是个骗子!冒充音乐家的骗子!”“把咱们的耳朵都弄脏了,非赶快回去洗一洗不可!”
听众们都站起来,纷纷走出音乐厅,都去洗他们的耳朵了。老绅士的胡子翘了起来,贵夫人搽着一层粉的脸也涨得通红,公子小姐都在喃喃地咒骂,表示无法忍住他们的愤怒。最后只剩下祥儿一个人站在台上。他再也拉不下去了,提着父亲传给他的那把胡琴,走出了音乐厅,回过头来,对这座大理石的建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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