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杰作品( 第6章:祸福无常-3 )
70年代,香港因为工厂制造业发达,有一大批车衣和电子女工。工厂生活枯燥,女工一面工作,一面听收音机,闲来看电影,青春女星陈宝珠和萧芳芳,成为她们的偶像。香港的新闻业,也涌现出了一种只做明星新闻的娱乐报纸。陈宝珠的舅父周则鸣近水楼台,率先在60年代创立了《新灯日报》。罗斌也不甘落后,创办了类似的《新星日报》。罗斌的报纸以一个“新”字为招牌,因为他最初经营的地点是在上环新街,后来因为报纸印刷机发出的声音太大,邻居投诉,无奈才搬到西环石塘咀的工业大厦。
《新星日报》的总编辑名叫刘凌峰,1978年告诉杨受成,罗斌的《新星日报》经营得意兴阑珊,有脱手出售之意,问杨受成有没有兴趣。
杨受成对生意满怀激情。凡是没有沾手过对新行业,只要听出一点门路,觉得有自信,一定跃跃欲试。1978年,杨受成用50万买下了《新星日报》,让刘凌峰出任社长兼总编辑。报纸经营了几年,一直持续亏损,而且步入80年代后以明星娱乐为主题的报纸因为香港的工厂实业转向式微。“工厂妹”这消费口味独特的一代,慢慢也老大了,嫁的嫁,转业的转业;香港的少女,随着经济繁荣以及香港本位意识的确立,也无意再投身朝九晚五的枯燥劳工生活——正如今日遍地“剩女”,网络iphone,瘦身纤体,女性市场进入了另一个时代——明星报纸没有了市场基础,相继歇业,《新星日报》、《新灯日报》、《银灯日报》及《明灯日报》也不例外。
但没想到,杨受成命中有金木之缘,除了珠宝钻石,以树木为原料的报纸杂志,也再度成为他生意版图的一点额外的领土,在以后的日子发扬光大,并衍生了人生路上从没遇到的一些小风波,这一切,也是后话了。
法律上单身的杨受成,自此更如鱼得水。1976年,内地发生惊天动地的变革。粉碎“四人帮”,从此一段噩梦结束了。中国即将走上经济改革之路,邓小平复出,香港人雀跃万分。港督麦理浩把握时代的契机,推行的各项德政,如九年免费教育与居者有其屋,此时也走上轨道,有丰盛的收获。麦理浩更下令与深圳和广东省培养更紧密的经济关系。随着港商开始北望,霍英东迈出脚步,在广州建设白天鹅宾馆,香港政府也为广九直通车拍板,尖沙咀旧火车站拆掉,在红磡另建新站。一个伟大的时代,即将开始了。
杨受成三十多岁,年轻,有魄力,有干劲,加上香港经济起飞,在钟表珠宝业闯出名堂,从上海街这条小河里,鱼游浅水,终于闯进弥敦道这条大河,还要向维多利亚港的海洋进发。港岛的中环本是金融财经上海商贾汇聚之地,许多商界前辈与孙秉枢、江可伯等,自然也得知钟表珠宝零售业这位新崛起的商界才俊。
杨受成认识了九龙巴士主席雷觉华,雷觉华与著名慈善家邓肇坚爵士是世交。有一天,邓肇坚想认识杨受成,托雷觉华宴请。在座有邵氏女明星李菁、杨受成及其当时的女友、香港小姐亚军吕瑞容,相约在湾仔喜万年夜总会夜宴。
邓肇坚祖籍广东南海,1901年生于香港。父亲邓志昂是银行家,是香港早年的太平绅士。邓肇坚从友好朋辈得知,杨受成与自己的身世类似。邓志昂经营银号,扶植儿子继承。邓肇坚精通营商,有生意天才,把邓志昂开创的邓天福银号打理得蒸蒸日上,令邓氏家族的财产更上层楼。1924年,邓肇坚出任东华医院总理,年仅23岁。三年之后,邓肇坚当选保良局总理,并获港督金文泰委任为非官守太平绅士。
邓肇坚出身商人家庭,但为人却不是“二世祖”。“二世祖”在粤语中,专指上一代有权有势有钱,下一代只管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与杨受成一样,邓肇坚不甘枯守父亲的银号生意,1932年,香港政府公开招标承办巴士专营权,邓肇坚与澳大利亚归国华侨雷瑞德医生合作,投得九龙新界巴士的专营权。九巴就是由邓肇坚与雷觉华之父雷瑞德合作创立。
香港沦陷时期,邓肇坚没有撤往大后方。日本得知邓氏是香港德高望重的人物,曾经一度向他举枪威胁要邓肇坚弃英旧主,而改效忠于日本天皇。九巴旗下的所有巴士,在日治时期遭日方占用,邓肇坚宁死不屈,险遭枪杀。战后英国殖民地政府重回香港,论功行赏,香港人口膨胀,邓肇坚继续经营九巴,收益大幅增加,更入股油麻地小轮,成为香港的交通大王。
邓肇坚此后更进军酒店业和地产业,成为香港首屈一指的巨富,更是个大慈善家。邓肇坚相信捐款慈善是为自己积德,也是造福世人,认识杨受成的时候,已经捐出邓肇坚医院及香港大学各项学术研究所。1976年,邓肇坚一口气捐出360万港币兴建邓志昂专科诊疗所,轰动社会。
邓肇坚在生活中,也以乐于助人而闻名。有一次,他排队等候渡轮过海,看见码头有一个妇女兜售报纸,背着一个婴儿。邓肇坚眼见妇人可怜,走上前去,记下妇人的姓名地址,亲自代她向市政局申请报贩经营执照。每年冬寒派棉衣,新春探访长者,大派利是,更是常事。因为热心公益,英国政府多次向他授勋,1964年获英国女王封为爵士。而时至今日,杨受成对慈善事业的热爱,亦是受邓肇坚的影响至深。
喜万年夜宴,杨受成施展魅力,谈笑风生,以后辈身份,虚心向邓爵士请教,诉说商场轶事,让年届古稀的邓肇坚听得如醉如痴。在这位后晋的口才和眼界中,邓肇坚仿佛从杨受成身上看见了年轻的自己,从此对杨受成多加提携,推心置腹,引为忘年知己。
几年之后,杨受成更敦请邓肇坚出任好世界投资公司副主席,杨本人则任执行董事兼总经理,从此更如虎添翼,更上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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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受成对邓肇坚爵士执弟子后辈之礼,邓肇坚也视杨受成如同子侄,介绍很多达官贵人给杨受成认识,大大扩展了他的社交圈子,对他的事业发展有很大帮助。1994年,邓肇坚身后的9号车牌公开拍卖。杨受成深念故人,不惜代价,志在必得,创下以1300万元投得9号车牌的历史最高记录,一度也是世界纪录,后来为阿联酋另一位富豪打破,但1300万元一个车牌,至今还是世界排名第七昂贵。
除了纪念邓肇坚,9这个数字,在中国文化中是单数最大,天地之至数,长久回生,循环不尽,而在术数中,9代表快乐,因而最受欢迎。今天,杨受成的劳斯莱斯房车,即冠以9字招牌,故友心迹,友情常在胸怀。
人生的际遇对于许多人,一般机会都是均等的。机会之神在门前经过,聪明的人会主动把机会留住。杨受成从来不是一个守株待兔的人,以父亲为反面教材,不但能把握机会,而且能开拓契机。“机会”二字,对于平庸的人,是抽象的名词,但对于杨受成,却像一座万紫千红的花园,不但伸手可及,而且俯拾即是。今天的年轻人,只会怨叹前途封顶,上位无从,他们欠缺的并不是真正的机会,而是“洞开天眼看红尘”的触觉和胸襟。
( 未完待续!)
读你、清欢、悦你、流年;满月偕盆水同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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