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丨理性的反省是关键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理性反省是关键”，说到理性的思考跟反省，在今天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每个人都会的。但是如果你了解古希腊哲学的发展，就要先记得一句话“哲学出现就是从神话走向理性”，这句话很重要，为什么？因为古代人的思维比较简单，他们的知识不够发达，科学上也谈不上有太多认识。如果要解释万物怎么来的，宇宙怎么成的，都要用神话来说明，古代民族都有它的神话，神话是前科学时代每一个人了解宇宙和万物的方法。

神话有它的道理，尤其在古希腊时代，神话的“神（theos）”这个字跟“力量（theoi）”这个字字根是一样的，代表生活上看到什么东西有力量，就知道后面一定有神了。看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忽然之间晴天霹雳，倾盆大雨，这时候就觉得应该有天神，给祂取名叫做“宙斯（Zeus）”，希腊人都住在爱琴海周围，航海的时候看到波涛汹涌，非常震撼。你想应该有海神，就给祂取名叫“波塞冬（Poseidon）”。

最后发现人老了过世后去哪里呢？ 应该有一个地狱，地狱之神是哈德斯（Hades），而事实上天神 、海神 、地狱之神在古希腊神话里面是三兄弟，各有各的领域，没有人可以侵犯其他的领域。老百姓就要在适当的季节，按照传统的习俗去祭拜不同的神，这样才能够真正保平安。

从神话走向理性，第一个人是古希腊时代的泰勒斯（Thales，约624-550 B.C.），他的年代有一些争议，但不能忽略的是公元前585年5月28日，这一天发生了日食，而泰勒斯本人是研究自然界的科学家，经常观察天上的星象，用它来了解人间的状况，他就先预言这一天会有日食。 这一天正好有两个城邦在打仗，果然发生日食，大家都停下来，以为说天象示警，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呢？

从这天开始，哲学家的名声就建立起来了。因为他们研究自然界很有道理，而泰特斯留在哲学史上只有两句话，他并没有系统的著作，第一句话“万物的起源是水”，第二句话是“万物都充满神明”。你听到第二句话就知道，他还没有完全脱离神话的背景，但是第一句话很重要，“万物的起源是水”。以前都用神的故事来解释万物怎么来的，现在用水来解释，而水是生活里可以接触到的自然界的元素。 他为什么用水来解释呢？他经过思考发现古希腊的神话系统再往前推，古埃及、古巴比伦的只要是神话，都特别重视水，好像神明从海里诞生，从水里得到力量。

换句话说，水的存在可能比天地还早，比其它生命还早，这当然有它的神话背景。而另一方面他也发现水有三态，平常是液体，冷的时候结冰变固体，烧开变气体，这样来解释，一切不是比较适合吗？

有生命的东西都需要呼吸，都需要有湿气。如果没有水怎么可能存活？泰勒斯的重要不在于他怎么说，而在于他怎么思考，他的思考不再用神话来解释万物的来源，用思考用观察找一个最适合的元素，他给的答案显然是错的。他的思维模式是值得参考的，不再用神话来解释，开始转向了。

这一转向开创了哲学的天地，用理性思考找到人生的方向。泰勒斯之后有人说万物的起源应该是气，有的说应该是火等等。

主张万物的起源是火的哲学家叫做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535—475 B.C.），他把前面所说的万物充满神明再往下拉，他说：“你们所相信的那些神明，祂是住在奥林帕斯山上的，祂是住在神殿里的，事实上真正的神明无所不在”。赫拉克利特在他们家厨房门上特别刻了一句话：“请进，这里也有神明”，他把神明请到厨房去了，让万物都有神明的神明转化成为力量，代表只要存在就有力量，任何地方都有这样的力量。这一来整个西方思想的转变，就把焦点从古代的神话的世界，转向现实的人生。

我们中国的庄子年代稍微晚一点，他居然说在我们的排泄物里面都有道。因为道家的思想认为只要存在都在道里面，任何东西没有是完全无用的，完全浪费的。这种理性的思维显然是越来越进步了。

而后面发展出来是中世纪1300年被后代称为黑暗时代，为什么？就因为1300多年理性的作用受到压抑，一方面教育不普及，而另一方面理性是为宗教信仰服务的，从这一点来看确实是不够开明，理性的作用被限制甚至被扼杀了。

中世纪有一句简单说法叫做：“哲学是神学的女仆”，只是仆人，只为主人服务，主人是宗教神学。中世纪受到很多批判，我们将来也会谈到，中世纪也有他的哲学，也用理性在思考，到底这个宇宙该怎么了解呢？虽然有预定的答案，但思考的过程也值得我们参考。

经过漫长的中世纪，到了近代，笛卡尔被称作近代哲学之父（René Descartes，1596-1650），是为什么？因为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去当兵，目的是为了游历四方，有点晚上他开始做梦，连续三个晚上做一样的梦归结为一句话，“要用理性探讨真理”。今天谁不懂，但当时不一样，刚脱离了中世纪经过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宗教的势力还很大，一般人相信真理在《圣经》里面，笛卡尔说不对，我用理性探讨真理，《圣经》里面说的仅供参考。这在当时是不得了的事情。笛卡尔是法国人就逃到荷兰藏了二十几年，在那边写他的传世之作，笛卡尔思想就变成近代哲学开辟新格局的第一人，下一次我们会专门就笛卡尔说的“我思故我在”来说明它的特色。

笛卡尔之后有一位德国哲学家叫做黑格尔（Hegel，1770-1831），他说：“西方哲学经过漫长的中世纪，当看到法国的笛卡尔出现时，就像在海上航行很久的人，高声呼喊着，陆地到了”。 黑格尔把笛卡尔比作陆地，是因为前面人们的宗教信仰太坚定的，理性思考运用的比较少。从笛卡尔开始理性又要发挥作用了，笛卡尔有本代表作《方法导论》，这本书名完整的翻译是《正确引导理性在科学中追求真理的方法导论》，他要引导理性从头开始去思考，到底什么是宇宙和人生，以及人应该有什么样的价值观等等。

我们这一集简单说明理性反省的关键，从古希腊开始，哲学的出现是因为从神话走向理性，理性的思维不见得有终极的答案，保持好奇心，有开放的心态，愿意跟别人讨论沟通，并且愿意不断的继续进步成长，能有这些特质，就代表人类理性的思维，在爱好智慧的路上可以不断的往前走。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下一集会专门来介绍一下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是什么意思，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