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睿熙。这里是夜听《西窗寄语》。晚上好!
在上一期节目《秋夜》的结尾,我说《秋夜》为中国散文诗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民族化范式,也开启了中国现代散文与政治檄文渐趋融合的尖锐激越的姿态。
在中国文学上,散文自唐宋以降,始终是诗词歌赋和杂曲小说之下的附庸或残余般的存在,与其时代有着明显的疏离。直至清未民初,军阀割据,社会动荡,文化思潮纷乱,以及新文化运动的跌宕起伏,各种政治诉求、党争和门派之斗聚集、纠缠,争讼不止等等,催生了散文(包括散文诗)和杂文这种文学体裁的应时之生和茁壮成长,甚至繁荣。其中,鲁迅的《野草》不仅是其最杰出的作品,也是最早呈现出政治檄文的批判品格与冷酷姿态,成为“它那个时代”的政治呐喊与审美追求,——我们上一次节目诵读的《秋夜》作为“黑暗社会”背景下诞生的散文诗集《野草》的首篇即是端倪;那句废话般的“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其文化价值也因此而远非当今什么“文化大散文”可以比拟。
同样,与《秋夜》相隔不几日的,写作于1924年9月24日的《影的告别》也是鲁迅先生于矛盾、苦闷和彷徨之中的探索与争斗之作,也正是先生在同一时期,为其作品《彷徨》题字时所引屈原《离骚》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而稍早之前,准确的说,是在写作《秋夜》、《影的告别》之前的1923年12月26日,鲁迅更是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作了一场著名的《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首次公开宣示了同黑暗社会必须像“枣树”一样进行不懈抗争和战斗的光辉思想与人格精神。
至于先生作品中的文学意义上的创作技艺、诗性风格和审美意境,还是那句话,见仁见智,大家自己聆听、体悟与品味吧!
接下来,我就为诸君诵读鲁迅先生《野草》的第三篇《影的告别》。
鲁迅·《影的告别》
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说出那些话——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然而你就是我所不乐意的。
朋友,我不想跟随你了,我不愿住。
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
我不过一个影,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
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
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
然而我终于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独自远行。
倘是黄昏,黑夜自然会来沉没我,否则我要被白天消失,如果现是黎明。
朋友,时候近了。
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
你还想我的赠品。我能献你甚么呢?无已,则仍是黑暗和虚空而已。但是,我愿意只是黑暗,或者会消失于你的白天;我愿意只是虚空,决不占你的心地。
我愿意这样,朋友——
我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以上,就是鲁迅先生《影的告别》的全部内容;不用多说,这篇《影的告别》也是晦涩难懂的。
在这里,在《影的告别》里,人影相伴,诡异话别,实体投射与虚无游移;孤独彷徨与黑暗光明;呓语梦魇与信念理想,以及忿恨悲壮与挣扎苦斗等等,希奇古怪却又真切实在的交织叠加在鲁迅先生的灵魂深处。然后,是一个大思想家的沉默,只剩下“沉没”了自己的“那世界”。在这里,在一间“心灵”的诡秘暗室之中,《影的告别》有深远冷峻的意境,有含蓄隐晦的寓意,有浓烈的私密感情,还有……还有,“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儿,感谢您的陪伴;我是睿熙,晚安!
好运笛儿
诵读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