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琼山——守艺人刀尖下的龙塘记忆

夜半时分的他们

会在闭眼时浮现图纸上待摹的纹样

会在耳边幻出刻刀划过木料的窸窣声

也会为梦中落槌过重而惊醒

这样的条件反射

已经被时间雕刻在他们的生活中

他们，是一群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

……

初识

提到龙塘，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是声名在外的龙塘粉？还是变幻莫测的龙塘蛇桥？

位于海口市琼山区南渡江下游西岸的龙塘镇，依靠怪石嶙峋、植被茂密的天然优势孕育出了龙塘雕刻艺术，享有“盆钵之乡”的美誉。

龙塘雕刻分泥雕、石雕、木雕三类，最早兴起于900多年前宋朝的泥塑制陶，而石雕和木雕在元朝时期才出现，龙塘雕刻技术之精湛享誉海南岛。丘濬陵墓、海瑞石雕等都是龙塘雕刻作品。

这是个用艺术装点生活的小镇，随处可见龙塘雕刻艺术的痕迹，龙塘雕刻用途多样，风格各异，龙塘人似乎也都身怀绝技，家中装饰用的石像兴许出自街坊四邻之手，屋里木梁上的纹样大抵是祖辈的手笔，贡庙里的神像更是如此。

贡庙是龙塘镇文彩村村民祭祀之处，海南改革开放后每个村都恢复建庙，需要雕刻的地方很多，王科美也因此与雕刻结缘，如今庙里神像等传统雕刻艺术品皆由担任龙塘镇文彩村村长的王科美带头制作。

王科美是海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雕刻艺术代表性传承人，他从业四十余年来始终坚持传统雕刻技艺，设计制作的雕刻作品遍布海南省，众所周知的龙塘文圣庙的泥雕龙柱、海口新坡镇冼夫人纪念馆的冼夫人石像等皆出自其手。

苍柏绿藤、古旧石墙，尽显小镇天然古韵；雕梁画栋的村牌坊、祠堂里精致的纹样体现着龙塘人对雕刻技艺的认真、敬重。

明清富贵人家遗留至今的石木屋犹如大型工艺品，从整体到细节皆出自大师之手，整体打磨光亮、平整，细节处细腻生动、栩栩如生。哪怕经历沧海桑田仍保有当年精巧，可见刻工之高。

龙塘匠人的刻刀下不仅仅是雕龙刻凤的生动精细、也不仅仅是万物脱离尘世的形态各异，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一种人情味。

雕琢

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打在颗颗饱满的菠萝蜜上，显露出天然的锋芒，“百年胭脂木，千年菠萝蜜”，菠萝蜜树树龄越大，树材越硬，而用于雕刻的菠萝蜜格则需数十年才能长成。千百年来，龙塘村的菠萝蜜树伴随着世世代代龙塘人，目睹着古村翻天覆地的变化。

菠萝蜜树的菠萝蜜格由于其木材材质细腻、坚硬耐虫、便于雕刻，因此是龙塘木雕的首选材料，它具有耐用、耐晒等优点，用细砂纸稍微打磨抛光就是优质的雕刻材料。

打磨木料是一项耗时又磨练心志的工作，同时也很考验木料的质量，日光慢慢地爬过木料，钻进匠人手里紧攥的砂纸，一下一下地，随着手中的动作，镀在粉屑上随风飘散，游离在空气中绽放耀眼微光，时间就这样随着细闪的粉屑静静飘落在地上。

在正式雕刻前还有一道很重要的工序——描画，为了使雕刻作品更加灵动，需要用纸先画图，龙塘匠人们坚持“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原则，每次设计的图案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最后再将纸上的图案临摹在打磨好的木板上。

龙塘雕刻讲究粗细，粗雕勾勒轮廓，下刀角度千变万化，每一刀都有它应落的位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是一毫米的差错都难以补救，这就要求匠人控刀准确，落锤精准，每一锤的力道、角度、方式都在心中做好了计算演练。每一次创造对匠人来说都是一次体力与意志的修行，心手合一，落刀如有神。

细雕最考验手艺，此时宜用稍小的笔刀仔细雕琢细节。力道在这时显得尤其重要，力道过大木料易裂，前功尽弃；力道过小则难以刻画出最佳形态。为了控制好力道，匠人连呼吸都变得慎之又慎，仿佛这刀不是划在木料身上，是划在自己的心肝上，时间长了，恍惚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受刀人还是下刀人。

一件作品往往需要雕琢数日，最后再用细砂纸进行一次抛光打面使作品更加立体，这步过后作品已经完成，光亮、灵动，极具质感，与匠人粗粝的双手形成鲜明对比。岁月留给他们的除了日益精湛的技艺，还有那见证一切的陈年老茧。

传承

他们依靠这点石成金的手艺，赋予木料新的生命，用木锤和刻刀，雕琢它非同凡响的一生。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匠人将情感寄托在作品里，在雕刻时仿佛能忘却烦恼、留住时间。

王科美坦言道：“雕刻艺术确实很辛苦也很考验人，但是一想到要把龙塘雕刻传承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作为一名非物质文化传承人，我由衷地感谢琼山区旅游和文化体育局和琼山区文化馆的大力扶持。”他呼吁年轻人发扬传统文化，坚持着自己的努力，不定期去幼儿园培训雕刻技术，让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龙塘雕刻手艺传承下去。

不知龙塘不识雕刻。龙塘雕刻彰显着龙塘艺术的风采，是龙塘地区历史变迁的见证者，是龙塘文化的记忆载体，也是龙塘人世代相传的精神信仰。

时代发展更迭，儿孙辈可选择的道路更多了，龙塘雕刻虽不如当年兴盛，但它的传说仍在老一辈匠人的记忆里熠熠生辉，虽然它是冰冷的刀锤在更加冰冷的木石上舞蹈的艺术，但它却能点亮龙塘人最温暖的笑容，点缀每个观雕人的璀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