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简介
1，
2003年6月，我结束了高考，坐上了去北京的大巴车。那时候我们老家的大巴车，还走国道，一条非常糟糕的国道，各种穿乡度镇，颠簸曲折。大巴车上有一个卖票的肥胖女人，脑袋像咸菜缸，身子也像咸菜缸，她就像是一个缸的组合，往那一站，就给人厚实感。
她的脸上有粗糙的风尘感，呈黑褐色，头发漆黑明亮，明亮的黑发中夹杂着明亮的白发，黑白分明。这一点白，反而成了她身体中的最耀眼处。
她的嗓门奇大，一上车就在车上嚷嚷……这有矿泉水啊，一块钱一瓶，还有肉烧饼，一块钱四个，洒河老陈家的，火腿肠也有......
那辆车，过好几个大集，过集的时候，要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人像船边的水流，由车头向两边分拨出去，车外煎饼果子的香气，肉饼摊的香气，卖鸡鸭的摊贩前鸡鸭在嗷嗷地叫，人群中打骂孩子的哭声，铺面前夸张的打折促销广播……一副聒噪杂乱的市井扰攘声。
我倒挺喜欢看这些。
我从小生长在乡村，乡村静得像寺院，一到晚上，就万籁俱寂，一只知了的叫声都会横冲直撞进入你脑海，一只雀儿的跃起，会在空气中荡起层层的波，我常常夜观星辰，觉天地孤独。
对人的渴望，是小时候的一种本能。哪怕这市井气有点乱，有点杂，有点闹，我坐在车上，把脑袋伸出去，贪看这一切。车窗外也有人会看我，我们隔着窗玻璃擦肩而过，相隔不到十厘米。
他审视我，我审视他。
她是怎样一个人，坐车去哪里？
他是怎样一个人，赶集为哪般？
那条路，还经过好几个加油站，车子加油的时候，售票员会把人们赶下去上厕所。人们像鸭群一样，列队扭向厕所。一会儿再从厕所蹦出来，一个一个跳上车。
那条路也有安静美好的时候，一条林荫道，两边树成林，人少，车少，两边是绵延不断的桃园和葡萄园。那时候是夏天，桃园绿，葡萄园也绿，看不出什么，要是春天桃花烂漫，定也是一番风景。
车子在这样的路上往往开得很快，耳边呼呼风过，有奔赴的快乐感。
等到进了北京，就算还没正经进京，气场就已变了。那种大气感，扑面而来。仿佛前方不是一个浩大的京城，而是一片浩大的海。
而我就像一条鱼，要钻进这海里。
在“入海”之前，总要给你一些过渡的，郊区的高楼、商场，先给你一点提示，慢慢地，楼越来越高，越来越密，越来越亮。
等到进了东三环，那气势就起足了。帝都的辉煌、霸气、繁华，压顶而来。人在这样的气势下，会感觉分外渺小。就像小时候，在老家的天空下，也常觉自己渺如微尘。
时空场不同，竟是相似的感受。
那时候还没有大裤衩，也没有国贸三期，只是普通的那些楼，却有天上的街市的感觉。我看见那一片高楼的时候，心想住在这里的人，一定跟我有着迥然不同的生活。
我看他们行色匆匆，表情毅然，但这还并没有打动我。
我天然对繁华没啥感觉。
我却对那些繁华背后藏着的小巷怦然心动，那幽深暗调的小巷子，仿佛藏着时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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